十五里山路,在伤痛、疲惫与高度警觉的压迫下,显得无比漫长。阳光透过稀疏的林叶,投下斑驳的光斑,却无法驱散三人心中沉重的阴霾。沈墨的出现与离去,如同在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湖面投下一颗石子,涟漪扩散,搅动了更多的未知。
按照沈墨所指的方向,他们终于在正午时分,找到了一处位于山坳背阴处的猎户木屋。木屋比想象中还要破旧,以粗大的原木搭建,屋顶铺着厚厚的、已经发黑腐败的树皮,门板歪斜,窗户只剩下空洞。周围林木环绕,极为隐蔽。
“夜枭”依旧让陈薇和船夫在外围等候,自己花了比之前更长的时间,极其仔细地探查了木屋四周每一寸土地、每一棵树干,确认没有陷阱、没有埋伏、也没有近期多人活动的痕迹,这才示意他们靠近。
木屋内弥漫着尘土和兽皮腐朽的气味。空间狭小,只有一张铺着干草的简陋木床,一个石块垒砌的、早已冰冷的灶坑,角落里堆放着一些生锈的捕兽夹和破烂的陶罐。唯一算得上“家具”的,是一张粗笨的木桌,桌腿已然有些歪斜。
虽然破败,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暂时遮蔽风雨、喘息片刻的角落。
船夫几乎是一进屋便瘫坐在干草铺上,闭目调息。“夜枭”将最后一点清水和干粮分给陈薇,自己则守在门边,透过门板的缝隙,警惕地注视着外面寂静的山林。沈墨给的药确有奇效,船夫手臂上的伤口已不再流血,但失血和疲惫带来的虚弱并非短时间内能够恢复。
陈薇小口嚼着干硬的饼,目光无意识地在屋内扫过。绝望和迷茫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她的心。父亲的影子、青蚨的警告、影刃的追杀、沈墨莫测的言语……一切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张歪斜的木桌上。桌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边缘有一些小动物爬过的细碎痕迹。然而,在桌子靠近墙壁的角落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从屋顶破洞透下的一束光柱中,反射出了一点异样的微光。
那不像是一般的灰尘或污渍。
她鬼使神差地站起身,走了过去。“夜枭”察觉到她的动作,投来询问的目光。
“那里……好像有东西。”陈薇低声道,用手指了指。
“夜枭”蹙眉,但没有阻止,只是更加警惕地注意着门外。
陈薇走到桌边,小心翼翼地吹开那片区域的浮尘。灰尘飞舞,在光柱中如同金色的精灵。浮尘之下,显露出的,竟是一小片被刻意压在那里的、边缘焦黑卷曲的纸张残片!
残片只有婴儿巴掌大小,纸质泛黄脆弱,上面用墨笔写着寥寥数个字,字迹苍劲而熟悉:
“……星陨之矿,非吉乃戾,藏于……”
后面的字迹,恰好断在残片烧焦的边缘,最关键的信息消失了。
陈薇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狂跳,几乎要撞破胸膛!这字迹……她绝不会认错!这是父亲陈允谦的笔迹!
为什么?为什么父亲笔迹的残片,会出现在这深山里、一个毫不相干的废弃猎户木屋中?!
“夜枭”也看到了那残片上的字,瞬间移动到陈薇身边,拿起残片仔细审视,脸色变得极其凝重。“确认是你父亲的笔迹?”
“绝不会错!”陈薇的声音带着颤抖,激动、困惑、还有一丝莫名的恐惧,“可是……这里怎么会有父亲写的东西?还是关于‘星陨之矿’的!”
“夜枭”捏着那薄薄的残片,眼神锐利如鹰,再次仔细检查木桌和周围的墙壁。他在桌腿与地面的缝隙里,又发现了一点同样的纸张燃烧后留下的灰烬,与之前在江畔老槐树下发现的类似,但更细微。
“看来,这里并非偶然的选择。” “夜枭”的声音低沉而冷峻,“沈墨指引我们来此,恐怕是知道这里有你父亲留下的线索。这残片,像是被人匆忙间撕下或烧毁后,无意或有意遗落的。”
他看向陈薇,目光深邃:“你父亲陈允谦,恐怕在出事之前,就已经在暗中调查这‘星陨之矿’,并且他的行踪和调查,并非无人知晓。青蚨、影刃,甚至这个沈墨,可能都或多或少与之有关。”
陈薇感到一阵眩晕,她扶住粗糙的木桌,指尖冰凉。父亲的形象在她心中开始变得模糊而复杂。那个温文尔雅的学者,背地里究竟在从事着什么?这“星陨之矿”到底隐藏着怎样的秘密,竟能引来如此多的窥伺与杀身之祸?
这间偶然得以栖身的破旧木屋,此刻在她眼中,却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谜团中心。父亲的手迹残片像一把钥匙,勉强插入锁孔,却只转动了半圈,露出后面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黑暗。
“非吉乃戾……”她喃喃念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这短暂的喘息之机,带来的并非安宁,而是更深的波澜。前路的目标,除了归家,更添了探寻父亲遗留真相的重担。而那“星陨之矿”的阴影,已然如同实质,笼罩在前方的每一寸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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