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功宴的篝火烧到了后半夜,火苗渐渐低矮下去。
大部分士兵都已喝得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地唱着跑调的军歌,准备各自回营帐歇息。
新兵李二狗也在其中。
他今天特别兴奋。
这是他入伍以来,打的第一个大胜仗。
他虽然只是个跟在后头摇旗呐喊的小兵,却也觉得与有荣焉。
席间,他没敢去跟将军和副将们敬酒,胆子小。
可架不住身边老兵们的热情,你一碗马奶酒,他一碗羊肉汤,灌了个肚儿圆。
酒意上头,人就有些晕乎乎。
可肚子里的汤水,却在身体里越积越多,涨得他坐立难安。
李二狗捂着小腹,一张脸憋得通红。
他想去营里的公用茅厕。
可那边人满为患,队伍都排到了帐子外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天臭气。
他是个新兵,脸皮薄,不好意思跟老兵们去挤。
在原地转了两圈,实在憋不住了,他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
找个没人的角落,赶紧解决了,神不知鬼不觉。
对,就这么办。
李二狗弓着身子,做贼似的脱离了人群,专挑着营地里光线昏暗的角落走。
他绕过一排排营帐,穿过平日里晾晒衣物的空地,最后,目光锁定了一个绝佳的去处。
那是军营大厨房后面,靠近主井的地方。
那里堆放着一些备用的柴火和几个空水缸,形成了一个天然的视觉死角。
夜深了,伙夫们早就歇下,四周静悄悄的,只有远处篝火堆传来的隐约人声。
完美。
李二狗心中一喜,迈开腿就往那边小跑过去。
他感觉自己再慢一步,就要当场出丑。
他三步并作两步,闪身躲到了一堆柴火垛后面,背靠着冰凉的井沿石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终于安全了。
他解开裤腰带,正准备畅快淋漓地释放身体的压力。
就在这时,一个极轻微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咔哒。”
像是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李二狗一个激灵,动作瞬间僵住。
这地方还有人?
他吓得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在军营里随地便溺,被抓住了可是要受罚的,轻则打扫一整天茅厕,重则挨上几下军棍。
他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阵阵尿意,硬生生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给憋了回去。
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
那声音很轻,很小心,像是在倒什么粉末状的东西。
紧接着,又是“噗通”一声轻响。
这次的声音,李二狗听清楚了。
是水桶落入井里的声音。
可这个时辰,谁会来井边打水?
厨房的伙夫们早就把明日一早要用的水缸都挑满了。
一个巨大的疑惑,伴随着一丝莫名的寒意,从李二狗的脚底板升起。
他悄悄地,一点一点地,从柴火垛的缝隙里探出半个脑袋。
月光不算明亮,但足以让他看清井边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师爷常穿的长衫,身形瘦弱,正背对着他,弯着腰,手里好像还拿着一个空掉的纸包。
他认得这身衣服。
是跟在苏姑娘身边的那个赵师爷。
李二狗的脑子有些懵。
一个师爷,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到井边来干什么?
他眼睁睁地看着赵师爷将手里的纸包飞快地塞进袖子里,然后又小心翼翼地提起井绳,将刚刚沉入水面的水桶又拉了上来。
赵师爷把水桶里的水,倒掉了一半。
他又把水桶重新放下去,再提上来。
如此反复了两次,他才好像放了心,把水桶挂回了井边的木架上。
做完这一切,赵师爷直起身子,警惕地朝四周望了望。
他的动作,让李二狗的心猛地一揪。
那张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眼神闪烁,带着一种做贼心虚的慌张。
李二狗虽然人老实,脑子不算灵光,但他不是傻子。
他想起村里的老人讲过的故事。
那些黑了心肝的坏人,最喜欢往村里的井水里投毒。
只要一口水,就能让全村的人生病,拉肚子,甚至要了命。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进了李二狗的脑海里。
投毒!
赵师爷在往井里投毒!
这口井,可是整个军营一半以上兄弟们的饮水来源啊!
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一股无法言喻的恐惧,紧紧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想跑,想去叫人。
可是他的腿,像是被钉在了地上,软得使不上一丝力气。
他的喉咙,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赵师爷拍了拍手,似乎很满意自己的杰作,然后转过身,准备离开。
李二狗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要等他一走,自己就安全了,就能去报信了。
他拼命地告诉自己,别出声,千万别出声。
可老天爷,偏偏要跟他开一个天大的玩笑。
赵师爷转身的时候,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他一个踉跄,身体失去平衡,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哎哟!”
这声惊呼,如同点燃火药桶的引线,瞬间引爆了李二狗紧绷到极限的神经。
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猛地一抖。
他脚边的几根干柴,被他碰得滚落下来,发出了“哗啦”一阵轻响。
声音不大。
但在死一样寂静的深夜里,却显得格外刺耳。
赵师爷的身体猛地僵住。
他像一尊石像,一动不动。
然后,他的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一点一点,极其缓慢地转了过来。
一双淬满了惊恐和杀意的眼睛,穿过柴火垛的缝隙,死死地锁定了李二狗。
“谁在那里?!”
赵师爷的声音,尖利得变了调,不再是平日里那种文绉绉的腔调,而是像夜枭一样难听。
完了。
李二狗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被发现了。
投毒的人,发现自己了。
他会杀了自己灭口的!
一定会!
死亡的阴影,如同潮水一般将他彻底淹没。
他仿佛已经能感觉到冰冷的刀子刺进自己身体的痛楚。
他想到了远在家乡,还在等他挣了军功回去的爹娘。
他不想死!
他不能死!
求生的本能,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的恐惧。
那股被憋回去的尿意,此刻再也控制不住,顺着裤管,流了一地。
但他已经顾不上了。
李二狗张开嘴,用尽了全身所有力气,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来人啊——!”
“有人在井里下毒啊——!”
“救命啊——!”
这声呐喊,用尽了他毕生的勇气,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锐刺耳,划破了深夜的宁静,如同惊雷一般,在整个军营上空炸响。
赵师爷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绝望,随即被疯狂的狠厉所取代。
“你找死!”
他从袖子里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面目狰狞地朝着李二狗藏身的柴火垛扑了过来。
他要杀了这个坏他好事的小兵!
必须杀了他!
只要杀了他,自己还有机会狡辩!
看着那扑面而来的凶光,李二狗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
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住手!”
一声雷霆般的暴喝,从不远处传来。
紧接着,是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还有火把的光亮,正飞速向这边靠近。
“快!在那边!”
“抓住他!”
是巡逻队!
赵师爷扑过来的身形猛地一顿。
他惊慌地回头看去,只见七八个手持长矛的士兵,举着火把,已经将这里团团围住。
为首的,是巡逻队的张队率。
他一眼就看到了眼前的景象:一个瘫在地上的新兵蛋子,一个手持匕首、神色慌张的师爷,还有一口洞开的井。
张队率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厉声喝道:“赵师爷?你深夜在此,手持凶器,意欲何为?!”
赵师爷的脑子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匕首藏起来。
“放下武器!”
张队率身后的士兵们齐声怒吼,手中的长矛齐刷刷地对准了他。
那森然的矛尖,在火光下闪着致命的寒光。
赵师爷吓得浑身一哆嗦,“当啷”一声,匕首掉在了地上。
两个士兵立刻冲上前,一左一右,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张队率快步走到李二狗面前,一把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李二狗?怎么是你小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刚才喊什么?”
李二狗被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伸出颤抖的手指,指着被按在地上的赵师爷,又指了指那口井。
“毒……他……他在井里下毒!”
他带着哭腔,终于把一句完整的话喊了出来。
“我亲眼看见的!他往井里倒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什么?!”
张队率和周围的士兵们,闻言全都脸色大变。
往军营的水井里下毒?
这已经不是小事了!
这是动摇军心,意图谋反的滔天大罪!
张队率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
“把他给我绑起来!嘴堵上!任何人不准靠近这口井,立刻派人封锁!”
他几乎是吼着下达了命令。
“是!”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用麻绳将拼命挣扎的赵师爷捆了个结结实实,又用一块破布堵住了他“呜呜”乱叫的嘴。
远处的喧哗声,终于惊动了还在庆功宴主场的陆沉。
“将军,好像是厨房那边出事了!”张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陆沉的眉头瞬间皱起。
他放下手中的酒碗,二话不说,起身便朝着骚动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脸色冷峻,刚才因为庆功宴而缓和下来的气场,再一次变得冰冷而肃杀。
当陆沉带着张猛等人赶到现场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那口平日里供养着大半个军营的水井,已经被士兵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起来,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一个新兵蛋子瘫坐在地上,面无人色,浑身湿透,抖个不停。
而苏芷柔身边那个一向文质彬彬的赵师爷,此刻却被五花大绑地按在地上,嘴里塞着布,正拼命地扭动着,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陆沉的目光,如同两把出鞘的利剑,扫过全场。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怎么回事?”
张队率一个激灵,连忙上前,躬身行礼。
“启禀将军!新兵李二狗发现赵师爷深夜在此,形迹可疑,疑似……疑似向井中投毒!”
“投毒”两个字一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陆沉的瞳孔,猛地一缩。
一股骇人的杀气,从他身上轰然爆发。
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到赵师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
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
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赵师爷迎上那样的目光,瞬间停止了挣扎,身体抖得更厉害了,裤裆处,传来一阵骚臭。
他竟然,直接被吓尿了。
陆沉没有再看他一眼,而是转向了那个叫李二狗的新兵。
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
“你,把你看到的,听到的,一字不漏,全部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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