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士兵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他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嘴里那块饼子咬下来一小角。
清脆的碎裂声,在这片压抑的黄昏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小鱼看见,他的腮帮子用力地鼓动着,脖子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
像是在咀嚼一块石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艰难地把那口食物咽下去,然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仿佛打了一场仗。
他旁边的另一个士兵,手一松,那块黑乎乎的饼子掉在了地上。
“铛啷”一声。
饼子在铺着碎石的地面上弹了两下,滚到了一边。
它没有碎,也没有裂开。
完完整整,就像一块扁平的瓦片。
那个士兵看都没看地上的饼子,只是用手背,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他的动作里,带着一种麻木的烦躁。
林小鱼的心,被那一声脆响,狠狠地撞了一下。
她的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个念头。
这种东西,能叫食物吗?
它只能被称为“可以塞进胃里的东西”。
常年吃这种东西,牙齿会坏掉,肠胃会出问题。
更重要的是,它除了能提供一点粗糙的饱腹感,几乎没有任何营养可言。
士兵们白天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上了战场要拼死搏杀。
他们消耗的是体力,是气血,是生命。
而他们得到的补充,就是这个?
林小小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
作为一名现代私厨,营养搭配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
碳水,蛋白质,脂肪,维生素……这些词汇在她脑中闪现。
她瞬间就分析出了这行军饼的致命缺陷。
它只有最劣质的碳水。
没有能快速补充体力的糖分,没有能修复肌肉的蛋白质,更没有能提供持续热量的脂肪。
让士兵们吃着这个去打仗,就像让一匹马上战场,却只给它喂干草一样。
马儿会倒下。
人,也一样会。
不,她必须做点什么。
这已经不是改善伙食那么简单了。
这关系到每一个士兵的战斗力,关系到他们的生死,关系到这场即将到来的战争的胜负。
陆沉在前面冲锋陷阵,她不能只在后面看着。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疯狂地在心里蔓延。
林小鱼转身,快步走回了伙房。
翠儿正蹲在灶台前,小声地抽泣着。
今天傍晚抬回来的伤员里,有一个是她同乡的小伙子,才十七岁。
“别哭了。”
林小鱼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翠儿都愣了一下。
她抬起头,看到林小鱼的脸上没有悲伤,也没有恐惧。
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杏眼里,此刻亮着一种惊人的光芒。
那是一种专注,一种找到了目标的火焰。
“翠儿,把咱们伙房后面那个小仓库的钥匙给我。”林小鱼说道。
“啊?小鱼姐姐,你要钥匙干嘛?那里……那里都是些陈粮和杂物。”
“我去找点东西。”
林小鱼没有多做解释,从翠儿手里拿过那串沉甸甸的铁钥匙,转身就走向了伙房后面那间终年不见阳光的小仓库。
铁锁被打开,一股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杂粮的气息扑面而来。
林小鱼点亮了墙上的一盏油灯。
昏黄的光线下,她开始仔细地审视这个地方。
仓库不大,靠墙码着半人高的麻袋。
她走过去,解开一个袋子。
里面是泛黄的糙米,还混着不少稗子和沙土。
另一个袋子里,是黑乎乎的杂豆。
还有一袋,是磨得十分粗糙的玉米面。
墙角挂着几串风干的辣椒和蒜头,旁边筐子里是一些蔫掉的干菜。
这就是边关的储备。
贫瘠,匮乏。
林小鱼的心沉了下去,但那股劲头却没有丝毫减弱。
条件越是艰苦,就越需要想办法。
她的目光,落在了角落里的一口大缸上。
缸口用厚重的木板盖着。
她走过去,费力地挪开木板。
一股浓重的咸味和肉腥味冲了出来。
是盐。
不,是用来腌肉的粗盐。
她伸头往里看,缸底铺着厚厚一层灰白色的粗盐,盐里埋着一条条黑红色的肉块。
这是军中最宝贵的储备,咸肉。
为了长期保存,这些肉用盐腌得极重,硬得跟木头一样。
平时做菜,都要刮掉外面的盐壳,再用热水泡上一天一夜才能勉强入口。
可现在,在林小鱼眼里,这些又咸又硬的肉块,却变成了宝贝。
优质的动物蛋白和脂肪!
她的脑子里,一个模糊的配方开始渐渐成型。
她需要把这些硬邦邦的咸肉,变成士兵们可以随时揣在怀里,又能快速补充体力的东西。
她还需要把那些粗糙的杂粮,变得更容易下咽,并且能提供更持久的能量。
肉脯,能量棒。
这两个现代词汇,自动跳了出来。
对,就是这个方向!
林小鱼立刻关上仓库门,转身就往外走。
她的目标很明确,军需处。
想要动用这些储备,尤其是宝贵的咸肉,必须经过一个人的同意。
王老抠,王军需官。
……
军需处的营帐里,灯火通明。
王老抠正趴在桌子上,一手拿着毛笔,一手飞快地拨着算盘。
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作响,像一串急促的爆豆。
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每算一笔,嘴里就发出一声心疼的叹息。
“箭矢,只剩三万支……这打起仗来,就是三万两银子往外扔啊……”
“药材,金疮药的存货告急……人命,都是钱啊……”
“粮食……粮食……”
他看着账本上那个数字,瘦小的身子都垮了下去。
就在这时,帐篷的帘子被掀开了。
“谁?”王老抠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耐烦。
他看到走进来的是林小鱼,愣了一下。
“林姑娘?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小厨娘总是安安静静地待在后厨,从不惹事。
“王军需。”
林小鱼开门见山,没有半句废话。
“我想跟您申请一批物资。”
王老抠的眉毛立刻竖了起来,干瘦的脸上写满了警惕。
“物资?伙房的份例,今天下午不是刚领走吗?肉和菜,可都是按最高标准给的!”
“我不是要那些。”
林小鱼往前走了一步,目光直视着他。
“我想申请一些仓库里的咸肉,杂粮,还有糖。”
“什么?”
王老抠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
“咸肉?糖?哎呦喂,我的姑奶奶啊。你知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战在即,这些都是要紧的战略物资!尤其是糖,那是留给伤兵吊命用的金贵玩意儿!你拿去做什么?做点心吗?”
他的声音尖锐起来,带着一种本能的抗拒。
“王军需,您先别急。”
林小鱼的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我今天看到了,从烽火台撤下来的兄弟们,啃的是什么样的行军饼。”
王老抠的脸色僵了一下,没说话。
“那东西,硬得能砸死狗。别说吃了,看一眼都倒胃口。”
林小鱼的话很直接,也很难听。
“弟兄们在前面流血卖命,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就拿那个填肚子。请问王军需,他们哪来的力气去打下一场仗?”
这番话,像一记耳光,抽在了王老抠的脸上。
他的嘴唇哆嗦了一下,想要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何尝不知道那些行军饼难吃?
可那都是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方便携带,不易腐坏,还能管饱。
这么多年,边关的将士们,吃的都是这个。
“你想说什么?”王老抠的声音低沉下来。
“我想做一种新的军粮。”
林小鱼一字一句地说道。
“一种,能让弟兄们吃了真正长力气的军粮。一种,能揣在怀里,随时拿出来就能吃的军粮。一种,比现在这行军饼,好吃一百倍的军粮!”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营帐里,却掷地有声。
王老抠彻底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的这个小姑娘。
她的身形单薄,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
可她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光,却让他这个在军营里混了大半辈子的老油条,都感到了一丝心悸。
“胡闹!”
他定了定神,猛地一拍桌子。
“你一个黄毛丫头,懂什么军粮?打仗的事,是你能插手的吗?要是把宝贵的粮食给你糟蹋了,这个责任谁来负?”
“我来负。”
林小鱼回答得没有一丝犹豫。
“王军需,您不用给我太多。您就给我十斤咸肉,二十斤杂粮面,还有……还有一斤糖。”
她伸出了一根手指。
“就一斤。如果我做不出来,所有耗费的物资,都从我的工钱里扣。如果我做出来了,以后军粮的方子,我免费献给军营。”
她的条件,让王老抠再次陷入了沉默。
十斤肉,二十斤面。
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
可她最后那句话,却让他动心了。
一个新的军粮方子?
如果真像她说得那么好,那可是大功一件!
到时候将军面前,自己这个军需官的脸上也有光。
他盯着林小鱼,眼神闪烁,心里那把算盘打得飞快。
林小鱼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着他的决定。
她知道,王老抠这种人,必须要把账算得清清楚楚。
过了许久,王老抠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肉,只能给你五斤,而且是最次的边角料。面,给你十五斤,都是陈年的。至于糖……”
他咬了咬牙,像是割自己身上的肉一样。
“糖,最多半斤!不能再多了!”
林小鱼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成交!”她干脆利落地应道。
“别高兴得太早!”王老抠从抽屉里拿出一张条子,用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你要是拿不出东西来,或者做出来的东西不堪大用,别怪我王老抠翻脸不认人,把你私自动用军需物资的事情,上报给将军!”
他把那张批条,“啪”的一声拍在桌上。
那上面,写明了她能领取的物资种类和数量,下面是他的签名和印章。
林小鱼走上前,郑重地拿起那张薄薄的纸。
它很轻,但在她手里,却重如千斤。
这不仅是一份许可,更是一份军令状。
“谢谢王军需。”
她对着王老抠,深深地鞠了一躬。
王老抠摆了摆手,一脸肉痛地转过身去,不再看她,仿佛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后悔一样。
林小鱼捏着那张批条,转身走出了营帐。
外面的夜风很冷,吹得她脸颊生疼。
可她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她低头看着手里的批条,上面的字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
五斤咸肉,十五斤杂粮面,半斤糖。
这就是她的全部家当。
也是这场战争里,她能拿出的,第一件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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