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府邸在京城繁华的朱雀大街旁，府门前的石狮子比别家的高大几分，很是气派。
马车停稳，陆沉先下车，转身朝车里的林小鱼伸出手。
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林小鱼握住，借力下了车。
她今天穿了一身湖蓝色的长裙，样式简单，只在袖口和领口绣了兰草纹样，头发用一根碧玉簪子松松挽着。
跟周围那些珠光宝气的贵妇人比起来，她这一身确实朴素了些。
钱公公早就在门口等着，一看见他们，脸上的笑纹都深了不少，尖着嗓子喊道：“镇北侯、安乐夫人到——”
他这一喊，周围打量的目光一下子多了起来，不少人眼里都带着审视和瞧不起的神色。
府里灯火通明，有假山流水和弯弯绕绕的长廊，修得比皇宫还要精致。
宴席设在水榭里，四面透风，点着驱蚊的熏香，空气里有股甜腻的香味。
三皇子萧景琰已经坐在主位上。他穿着一身银白色锦袍，袍角绣着云纹，显得脸色更白了。
这人长得俊美，但看着有些阴柔。看见陆沉和林小鱼走近，他站起来笑着迎接。
“侯爷，夫人，快请入座。本王可是等候多时了。”萧景琰的目光在陆沉身上停了一下，就转到了林小鱼身上，眼神里满是审视和好奇，“早就听说夫人是边关的福星，今天一见，果然气度不凡。”
“殿下过奖了。”
林小鱼微微屈膝，态度平静。
陆沉只对三皇子拱了拱手，就护着林小鱼在安排好的位置坐下。
那位置离主位不远不近，显然是特意安排的。
酒喝了几轮，歌舞也表演着，场面看着热闹，其实各怀心思。
林小鱼对这种假客套没兴趣，低头研究桌上的菜。三皇子府的菜确实奢华，一道清蒸鲈鱼，用的是金华火腿吊的高汤；
一盘炒青菜，芡汁都是用燕窝汤做的。在她看来，这些菜光剩下食材贵了，连本来的味道都没了，还不如边关的一碗羊肉汤实在。
舞乐声停下，三皇子举起酒杯，笑着看向陆沉：“侯爷，本王敬你一杯。你镇守北境多年，劳苦功高，是我苍梧王朝的大功臣啊。”
陆沉端起酒杯，跟他隔空碰了一下，喝完了酒，没多说话。
三皇子放下酒杯，像是闲聊一样，慢悠悠的开了口：“侯爷现在奉旨回京，皇上很看重你，想必一时半会回不了北境了。不知道那十万大军和边关防务，侯爷交给了哪个心腹大将？本王也好奇，是哪个年轻人这么有本事，能让侯爷这么信任，担这么大的责任。”
这话一出来，水榭里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陆沉身上。
这个问题是个陷阱。
陆沉要是说交给了张猛，三皇子就能说他培养私人势力。
要是说还没交接，那就是不顾边防。
怎么回答都是错。
林小鱼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捏着筷子的手也收紧了。
陆沉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他甚至没看三皇子，只是自顾自的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才淡淡开口：“殿下多虑了。北境的将士，都是陛下的将士。军务交接，有兵部的规矩和陛下的圣旨，臣不敢乱说，更不敢私下交给谁。”
他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
这话说得找不出一丝错处，既表明了自己没私心，又把问题直接推给了皇帝，让三皇子没法再攻击。
三皇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接着笑得更深了，他拍了拍手：“说得好！侯爷果然是国之栋梁，心里只有陛下和江山，本王佩服。”
这番话虽然短，但太凶险了。
林小鱼悄悄松了口气，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这时，钱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个巨大的白玉冰盘走了上来。
冰盘上，躺着一条晶莹剔透、柳叶形状的鱼，鱼身在灯光下泛着七彩光晕，冒着寒气。
“这是东海郡今年新进贡的流光冰鱼，”
三皇子很得意的介绍，“这种鱼生活在极寒的深海，一出水就死，必须用玄冰镇着，快马加鞭才能送到京城。肉质鲜美，入口就化，是难得的美味。只是……”
他话锋一转，假装可惜的叹了口气：“处理起来很讲究，得用薄刀快手在鱼还没化的时候片下肉来，才不会影响味道。我府上的厨子，都是些笨手笨脚的，没一个敢动刀，怕糟蹋了这好东西。真是可惜，可惜了。”
水榭里又安静下来。
满座的王公贵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接话。
谁都知道三皇子这是在炫耀自己的地位，能拿到这么稀罕的贡品。
这时候谁要是逞能上去，万一搞砸了，丢的是自己的脸，还得罪三皇子。
一时间，气氛一下子僵住了。
林小鱼的目光却死死盯在那条鱼上。
她是个厨子，看见这种极品食材因为没人会处理就要被浪费，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那鱼线条流畅，鱼鳞在寒气里闪着光，一看就是顶级的新鲜货。
她脑子里一下子闪过十几种处理生鱼的方法。
眼看那鱼身上的寒气快散了，鱼肉马上就要解冻，林小鱼再也忍不住了。
她放下筷子，站起身，对三皇子行了一礼。
“殿下。”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她身上。不远处一个穿得很华丽的郡主嗤笑一声，跟身边的人小声说：“瞧她那穷酸样，怕是连这种鱼都没见过吧？站起来干嘛，还想指点江山？”声音不大，但旁边几桌的人都听见了。
陆沉眉头一皱，冷冷的扫了过去，那个郡主立刻闭了嘴，但脸上还是看好戏的表情。
他伸手想拉住林小鱼，只碰到了她的衣角。
他看见林小鱼回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那眼神又清澈又自信，让他悬着的心放下了点。
三皇子挑了挑眉，很有兴趣的问：“哦？夫人有什么指教？”
“不敢说指教。”
林小鱼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楚，“只是臣妇在边关的时候，处理过差不多的雪山冷鱼，方法和殿下说的差不多。眼看这好东西就要化了，错过最好的时机实在可惜。臣妇不才，愿意替殿下和各位大人试一试。”
她这话说得很得体，既没吹牛，又点明了再不动手就晚了，让三皇子不好拒绝。
三皇子眼里闪过一丝玩味，他倒要看看，这个从边关来的野丫头能玩出什么花样。
他笑着一摆手：“既然夫人有这个兴致，那本王就等着看了。来人，给夫人备刀！”
很快，一个小太监捧着个托盘上来，上面摆着长长短短各种刀具。
林小鱼只扫了一眼，就从里面拿了一把最薄最窄的柳叶刀。
她走到冰盘前，先用指尖轻轻碰了碰鱼身，感受温度和肉的紧实度。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手腕一动，柳叶刀就贴着鱼骨精准的划了下去。
她的动作又快又稳，一点犹豫都没有。只见银光闪过，一片片薄得像蝉翼、晶莹剔透的鱼肉就被完整的片了下来，整齐的摆在旁边的碎冰上。
她神情专注，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她的手指灵巧的翻飞，刀锋划过，鱼肉就分开了，没有半点多余的动作。整个过程流畅又好看。
水榭里安静下来，所有人都被她这手刀工给看呆了。
刚才还说话难听的那个郡主，现在嘴巴张的老大，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陆沉站在一旁，目光一直没从林小鱼身上挪开。
看着她在众人面前这么镇定，这么耀眼，陆沉心里满满的都是骄傲。
他总想着把林小鱼护在身后，却忘了，她本来就该这么光彩照人。
没一会儿，整条鱼就处理完了，只剩下一副干干净净的鱼骨架。
盘子里的生鱼片，每一片都薄的能透光，放在碎冰上，好看极了。
林小鱼没停下，她又要了个小碟子，放了点姜末，倒了些清醋和香油，三两下就调好了一份蘸料。
做完这些，她才退后一步，轻声说：“殿下，各位大人，请用。”
离得最近的一个兵部侍郎是个武将，他第一个没忍住，夹起一片鱼肉蘸了蘸料，就豪爽的放进了嘴里。
鱼肉刚一进嘴，他的眼睛就瞪圆了，连嚼都忘了。
那冰凉的鱼肉好像在舌头上化开了，一股说不出的鲜甜味一下就爆开，一点腥味都没有，全是海鱼最纯粹的清甜。
简单的姜醋汁正好把鱼的鲜味提了上来，让人吃了还想吃。
“我的天……”那侍郎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这鱼是活的吧？”
有人带了头，其他人也纷纷动筷子。
一时间，屋里全是吸气和小声称赞的声音。
“妙啊！这刀工简直神了！”
一个老翰林拍着手赞叹。
“入口就化，鲜的舌头都快掉了！”
三皇子看着这场景，捏着酒杯的手指都收紧了，指节发白。
他本来想用这鱼来为难人，好显摆自己，结果倒好，全给林小鱼做了嫁衣，让她成了今晚的焦点。他心里别提多憋屈了。
三皇子端起酒杯，挡住眼里的阴沉，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夫人果然好手段，真是让本王……大开眼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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