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里安静的能听见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萧景睿顿了顿，目光从林小鱼身上移开，缓缓扫过底下所有臣子。
他年轻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属于皇帝的，不容反驳的威严。
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之后，磨练出的沉稳和锋利。
“安乐夫人林氏，对国家有大功，对朕有救命之恩。她身带祥瑞，是上天赐给我苍梧的福气。”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的传到大殿的每个角落，分量十足。
“朕今天，是要为这天降的祥瑞，立一个永远的规矩。”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猛的拔高，又大又响，震的人耳朵嗡嗡的。
“册封安乐夫人林氏为超一品安乐国夫人！地位在所有国公之上，仅次于太后！见君王不用下跪，入朝不用小跑，朝臣称呼她必须用尊称！先帝所赐的麒麟符，归她私人所有，可以自由出入宫禁，调动符下的兵马！钦此！”
“轰！”
这话一出，整个朝堂都炸了锅。
有年轻的官员吓的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年老的臣子手一抖，手里的笏板“啪”的一声掉在金砖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超一品！比国公还高！
这是苍梧开国以来，从来没有过的品阶。
这几乎是把一个没有皇室血脉的女人，抬到了仅次于国母的位置。
更别说那枚能调动皇帝私兵的麒麟符，竟然被当成私人物品赏了出去！
这已经不是封赏，这是在打破祖宗的规矩，是在动摇国家的根基！
“陛下，万万不可！”
之前被骂过的御史大夫周恪已经不敢再说话，但另一个白发苍苍，被称为三朝元老的老太傅，拄着龙头拐杖，颤巍巍的从队伍里走了出来，流着泪跪倒在地。
“陛下，这样做不合礼法，也不合制度啊！自古以来，内外有别，后宫不能干预政事，女眷的封赏也有规定，最高不过一品诰命。安乐夫人的功劳再大，也没有道理地位高过国公！至于麒麟符，那是国家的重要东西，只能由君王一人掌握，如果私下送人，那君臣的规矩何在？江山社稷岂不是成了儿戏！求陛下三思，收回成命！”
“求陛下三思，这个先例一开，后患无穷！”
立刻有十几个守旧的老臣跟着跪了下来，大殿里一片“不合礼法”、“动摇国本”的劝谏声。
林小鱼站在那里，成了所有争议的中心。她能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刮在自己身上，有嫉妒，有审视，更有不加掩饰的敌意。
陆沉往前站了半步，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大部分不善的目光。
他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握紧，骨节发白，眼神冰冷的扫过那些跪地的老臣，毫不掩饰其中的杀气。
田景轩则靠着柱子，用小指掏了掏耳朵，嘴里无声的骂了一句“老顽固，该埋了”。
龙椅上，萧景睿看着底下跪了一片的老臣，脸上却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各位爱卿，都在跟朕讲祖宗的规矩？”
他站起身，从九层台阶的龙椅上一步步走下来。
明黄的龙袍拖在地上，金线绣的五爪金龙像是活了一样，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的心上。
他走到老太傅面前，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动作温和，说出的话却带着无法抗拒的寒意。
“太傅，朕尊敬您是三朝元老。但朕想问，宫变那天，叛军围困东宫，宗室三百多口人都很危险。朕遵守的祖宗规矩，请来的老将军，没能挡住叛军的刀。朕依靠的规矩，没能让叛军后退半步。在最没有希望的时候，是祖宗的规矩救了朕，还是安乐夫人？”
他松开手，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扫过所有跪着的大臣。
“是她，用你们口中不该私下给的麒麟符，调来了救命的麒麟卫，改变了局面！当祖宗的规矩没用时，是她，成了朕唯一的生机！是她，保住了这苍梧的江山！”
“朕问你们，是已经没用的死规矩大，还是朕的命、这江山的安危更大？”
他猛的一甩龙袍，声音响彻整个太和殿。
“朕再告诉你们！什么是祥瑞？祥瑞，就是在老路走不通时，上天为朕、为苍梧指出的新路！她不是来领赏的，她就是天意！册封她，是朕在顺应天意，为我苍梧立下新的规矩！”
“国家的祥瑞，就该配得上最高的荣耀！这不是朕的意思，是天意！谁敢质疑，就是在跟老天爷作对！”
天意两个字，重重的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新皇帝这是在告诉所有人，林小鱼的地位，不是他封的，是老天给的。
反对她，就是反对天命，就是站在皇帝和整个苍梧国运的对立面！
老太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不信鬼神的话，但看着皇帝那双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终只能颓然的低下头，浑身再没了力气。
满朝文武，再没有一个人敢有不同意见。
“臣等，遵旨！”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宣告了这场激烈争议的结束。
林小鱼站在那里，接受着百官或敬畏、或嫉妒的朝拜。
她攥紧了手，掌心一片湿热。这天大的富贵和荣耀，沉甸甸的压在她肩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下意识的看向陆沉，陆沉也正看着她。
他的眼神很深，里面有为她扫清障碍的骄傲，有欣慰，也有一丝不容易发现的担忧。
像是在说：别怕，有我。
封赏大典在一片庄严肃穆又带着几分古怪的气氛中结束。
新皇设宴款待群臣，太和殿内奏着音乐，歌舞不断，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就在众人推杯换盏，说着场面话恭贺新晋的镇国公和荣耀无双的安乐国夫人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到像是有人摔倒的脚步声。
一个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浑身是血，盔甲破损，冲进来的瞬间便没力气的扑倒在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哑的喊道：
“报！”
“北境……八百里血书急报！”
大殿内的音乐声停了，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舞女们惊慌的停在原地，不知所措。
那传令兵被人扶起，他颤抖着手，从怀里掏出一份被血浸透、用火漆死死封口的军报，高高举起。
“北境急报！乌恩其部落集结五万铁骑，已……已经攻破雁门关外围三座烽火台，兵锋正指雁门关！意图……不明！”
刚刚还一片喜庆的大殿，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杀气笼罩。
所有人的目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齐刷刷的越过人群，死死盯住了刚刚被封为镇国公的陆沉。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朝堂上沉默的国公，他身上那股属于战场的铁血杀气，再也无法掩饰。
林小鱼心里咯噔一下。
乌恩其，那个比他父亲巴特尔更狡猾、更有野心的外族王子，终究还是来了。而且来的这么快。
她看着陆沉瞬间变得冷硬的侧脸，看着他眼中燃起的、属于将军的火焰，心里忽然冒出一个无比清晰的念头。
祥瑞的运气，或许能帮她在宫里扭转局面。
可面对边关那五万虎视眈眈的铁骑，虚无缥缈的好运，能变成真正的刀枪和铠甲吗？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这双手，会做全天下最好吃的菜，能用美食安抚人心。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除了带来好运，除了填饱肚子，它还能做什么？
它能不能为这个刚刚经历动荡的国家，为那个即将重返沙场的男人，筑起一道最坚实的后盾？
一个大胆的念头，像一颗破土而出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扎下了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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