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慧长公主？”
这五个字一出来，屋里刚刚的温情顿时没了踪影。
陆沉脸上的柔情瞬间收敛，恢复了镇国公该有的严肃。
他扶着林小鱼站起身，眉头紧紧皱起。
福慧长公主是先帝的亲姐姐，当今陛下的亲姑母。
她多年不问朝政，一心礼佛，在皇室里地位尊崇，连新皇都要敬她三分。
这样的人物深夜过来，还点名要见林小鱼，怎么想都不正常。
林小鱼的手下意识握紧，陆沉立刻反手将她的手包在自己粗糙的手心里，低声安抚：“别怕，有我陪你。”
两人快步走到府门口。
夜色里，一辆没有标记的青帷马车停在门外，在宫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威严。
车旁站着个头发花白的老嬷嬷，表情严肃。
她见到两人，微微屈膝，声音平淡：“国公爷，夫人，殿下已在花厅等候多时了。”
进了花厅，一股清淡的檀香味传来。
主位上坐着一位妇人，她身穿宝蓝色宫装，头上只戴了支碧玉簪，看着却比满头珠翠还要高贵。
长公主看起来四十多岁，眼角有了细纹，一双眼睛却很明亮，带着审视的意味。
这位就是福慧长公主。
“臣陆沉（臣妇），参见长公主殿下。”陆沉和林小鱼上前，恭敬的行礼。
“小鱼，快起来，不必多礼。”
福慧长公主的目光从陆沉身上扫过，最后落在林小鱼身上，露出了一个温和又熟悉的笑容，“你们俩都坐吧。本宫今天不请自来，是奉了陛下的旨意。”
旨意？两人心里都是一惊。
“陛下说，镇国公与夫人护驾有功。你们在边关的婚事虽然情真意切，但终究简单了些，失了朝廷的体面。”
长公主慢条斯理的说，“所以，陛下下旨，命礼部在一个月内，为你们操办一场国公级别的大婚，以示皇恩。本宫今天来，就是替陛下问问你们的意思，也顺便商量下细节。”
皇家赐婚，重办大典！
这不仅是天大的荣耀，更是在向满朝文武宣告，新皇对陆沉十分信任和看重。
陆沉立刻起身，深深一揖：“臣，谢陛下天恩，谢长公主殿下。”
“先别急着谢恩。”
长公主摆摆手，目光转向陆沉，眼神里多了些怀念，“这份荣耀，是好事，也可能招来麻烦。除了陛下的旨意，本宫自己，也是想来替一个老朋友，看看他那个傻人有傻福的孙子，顺道也瞧瞧你这个他总挂在嘴边的孙媳妇。”
老朋友？陆沉心里一动。
“你这孩子，跟你爷爷年轻时真像。”
长公主的眼神飘向远处，似乎在回忆，“又高又壮，脾气又臭又硬，福气也一样好。”
她口中的爷爷，正是远在边关的陆擎苍。
“殿下……认识家祖？”陆沉有些不确定的问。
“何止是认识。”
长公主笑了起来，眼角眉梢都带着暖意，“当年，他还是个愣头青，在本宫的马车受惊时，一杆长枪连人带马都给挑停了。后来啊，他每次打了胜仗回京，都会偷偷给本宫带些边关的小玩意儿，还振振有词，说宫里的东西太精细，吃着没味儿。也不知他那把老骨头，如今在边关还折腾的动吗？”
原来，长公主竟然是爷爷的故交。
陆沉一直紧绷的后背放松了些，对长公主的态度也亲近了许多。
他恭敬的回道：“托殿下挂念，家祖身体还很硬朗。他要是知道殿下还记着这些旧事，肯定会很高兴。”
“好了，旧事暂且不提。”
长公主话锋一转，神情严肃起来，“本宫来，第二件事是提醒你们。这场大婚是荣耀，但也可能招来杀身之祸。你们现在一个是镇国公，手握重兵；一个是超一品国夫人，得了这么大的荣宠。看着风光，其实已经被很多人嫉恨。”
花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又紧张起来。
“京城里的势力关系复杂，比你们在边关对付的敌人难对付多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长公主端起茶杯，用杯盖轻轻撇着茶叶，说出了一句让两人都心里一沉的话。
“尤其要小心田家。”
林小鱼和陆沉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解。
长公主好像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一个传承了几百年的世家，根基远比你们想的要深。他们丢了一个皇后，丢了天大的脸面，你以为一个逍遥侯的爵位就能摆平？田景舟那个人，可比他那个不成器的妹妹厉害多了。记住，对付田家这种人，退让是没有用的。你让一步，只会让他们更贪婪，想从你身上得到更多。”
听完这番话，林小鱼心里一凛。她这才意识到，京城的凶险，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
长公主看着林小鱼紧锁的眉头，却没有安慰，反而多看了她几眼。
她发现林小鱼虽然面带忧色，但背挺得很直，眼神里没有慌乱，反而透着一股沉静。
这份镇定，让长公主越发欣赏。
长公主忽然笑了：“不过也别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真出了事，还有我这把老骨头给你们撑着。”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看向林小鱼，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趣事，“说起来，本宫倒想起一件旧事。陆擎苍那老家伙年轻时，总念叨一道用豆腐做出的肉丸子，吹得天花乱坠。本宫这些年遍尝美食，却总惦记着这个没尝过的味道。小鱼你厨艺了得，不知可否让本宫开开眼界？”
林小鱼心里一动。
用豆腐做的丸子，却有肉的口感？
这不就是……素肉丸吗？
在前世，这道菜在高端素食馆里很受欢迎，做法是将老豆腐碾碎，混入香菇末、马蹄丁等，用调味和火候模仿出肉的质感和风味。
没想到陆爷爷年轻时竟有此等巧思。
林小鱼立刻明白了长公主的意思，这是在给她一个展示自己、拉近关系的机会。
她马上站起身行了一礼：“殿下过奖了。这道菜臣妇倒是听闻过一些做法，虽不知是否与爷爷当年的巧思相同，但愿意一试，为殿下解一解心中好奇。”
长公主眼睛一亮，透出几分期待：“哦？那本宫倒要尝尝了。”
半个时辰后，林小鱼亲手端着一个盘子出来。
盘里的高汤清亮，飘着几颗圆润的丸子，上面撒了点翠绿的葱花，一股鲜香扑面而来。
长公主舀起一颗放进嘴里。
丸子吃起来外皮有点韧劲，里面却很嫩滑，浓郁的肉香和豆子的清香在嘴里散开。
这口感和味道，根本不像豆腐，倒像是上好的肉糜做出来的。
长公主的动作停住了。
她慢慢的嚼着，眼神有些恍惚，好像想起了什么。
一个满身尘土、笑容灿烂的年轻将军，正捧着一个粗碗对她说：“殿下，您猜猜这是啥做的？保准您没吃过！”
“是干炸响铃，炸过之后，再用高汤煮入味。”
长公主轻声说出这道菜的做法，声音有些发颤。
林小鱼点点头，也放轻了声音：“臣妇不知此菜原名，只知此法能让素食亦有荤味，便斗胆一试。没想到竟与老将军当年的菜肴暗合，让殿下见笑了。”
长公主没再说话，只是低着头，一勺一勺的，把那碗汤和丸子都吃完了。
吃完最后一口汤，她放下汤碗，再抬起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威严，又变回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长公主。
她放下碗，抬手拍了拍林小鱼的手背，眼神里满是认可。
“好孩子，”她真心地说，“陆擎苍那家伙，福气真好。”
临走时，长公主走到府门口，冷风吹动了她的衣角。她忽然回头，对林小鱼说了一句话。
“对了，礼部尚书是田家的人。这次大婚，他们明面上不敢乱来，但暗地里的小动作肯定少不了。这第一份麻烦，恐怕就要出在婚事上。”
她笑了笑，“是福是祸，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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