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主位上。
监督用膳的先生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皱了皱眉。
但，并未立刻出声制止，或许是想看看学子们自行如何处理。
那瘦弱童生脸涨得通红，在几道逼视的目光下，手足无措，眼看就要屈服。
“岂有此理！”
王圆性子急，低骂了一声，脸上满是愤懑，却也不敢大声。
高肃也是眉头紧锁，低声道：
“又是这林皓，专挑软柿子捏……”
“衍志，我们走吧，莫要惹事。”
他拉了拉张衍志的衣袖，示意他别管闲事。
书院虽严禁斗殴，但这种言语和势力的压迫，往往让童生们有苦说不出。
然而，张衍志却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孤立无援，几乎要缩起来的同窗，又看了看气焰嚣张的林皓等人，上午赵健的刁难他可以为了大局隐忍，但，眼下这等公然欺凌弱小，却触及了他的底线。
他深吸一口气，挣脱了高肃的手，迈步走了过去。
“这位师兄，请了。”
张衍志走到近前，对着林皓拱了拱手，声音清朗，打破了僵持的气氛。
林皓斜眼瞥了他一眼，见是个陌生面孔的童生，冷哼一声，说道：
“你是何人？这里没你的事。”
张衍志不卑不亢，目光平静地迎向林皓，说道：
“在下，新进童生张衍志。”
“师兄们若需座位，稍待片刻即可。”
“这位同窗即将用完餐食，依先来后到之理，此时强令其让座，恐非君子所为，亦有违书院‘友朋和睦’之训。”
他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食堂里清晰可闻，许多正在用餐的学子都悄悄看了过来，连主位上的先生也投来了更关注的目光。
林皓被一个童生当众反驳，脸上顿时挂不住了，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怒意，冷声说道：
“好个牙尖嘴利的新人！我等秀才在此，与友人商议学问，需要清净位置，让他让个座，有何不可？轮得到你一个童生来指手画脚？”
他身后的几个秀才也纷纷帮腔：
“就是，区区童生，也敢管师兄们的事？”
“懂不懂规矩？”
王圆和高肃见状，心急如焚，生怕张衍志吃亏，连忙也跟了过来，站在张衍志身后，虽然没说话，但，姿态已然表明是共同进退。
张衍志面对压力，神色不变，反而微微提高了声音，确保周围人都能听见，说道：
“书院规矩，食堂之内，众生平等，皆为先来后到。”
“师兄们若真为商议学问，更应体恤同窗，彰显学长风范，而非以势压人。”
“若因座位小事，便在食堂内争执不休，扰乱‘食不言’之规，恐怕传到学正甚至山长耳中，于诸位师兄的清誉也有损吧？”
他句句在理，先是点明书院规矩，再以“学长风范”反将一军，最后更是抬出了学正和山长，暗示此事若闹大，他们这些秀才也讨不了好。
尤其是“扰乱规矩”这一条，在主位先生注视下，显得格外有分量。
林皓脸色变了几变，他当然知道书院规矩，平日里欺负童生，多半对方忍气吞声也就过去了，没想到今天碰上这么个硬茬子，不仅不怕，还如此条理分明地反击，让他一时语塞。
他看了看主位上那位面容严肃的先生，又看了看周围越来越多注视的目光，知道今天恐怕占不到便宜了。
“哼！巧言令色！”
林皓色厉内荏地甩下一句，狠狠地瞪了张衍志一眼，仿佛要将他记住，说道：“我们走！不与这等无知童生一般见识！”
说罢，带着几个跟班，悻悻地转身离开了食堂，另寻他处去了。
他们一走，食堂内那紧张的气氛顿时松弛下来。
那个被欺负的瘦弱童生感激地看着张衍志，连声道谢：“多，多谢张兄！多谢！”
周围不少童生看向张衍志的目光也充满了敬佩和感激。
他们平日没少受这些傲慢秀才的窝囊气，今日见张衍志竟能逼退林皓，无不觉得心中畅快。
王圆长舒一口气，用力拍了拍张衍志的肩膀，说道：
“张兄，你可真敢啊！我都吓出一身汗了！”
高肃也眼中异彩连连，低声道：
“衍志兄，有勇有谋，在下佩服。”
张衍志对那瘦弱童生温和一笑，说道：
“同窗之间，理应互助，不必客气。”
话落，他又对王圆，高肃道：
“两位兄长过誉了，我只是据理力争罢了。”
“若是退缩，岂非助长了这等歪风？”
主位上的先生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看着张衍志那挺拔的身影和从容的态度，微微颔首，并未因方才的插曲而出声训斥，反而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此子，上午展现了才学与心性，下午表现了韧性与好学，晚上又显露出风骨与担当，看来这届童生之中，确是出了个不凡的人物……
……
另一边。
张衍志几人回到宿舍不久，赵健便沉着脸跟了进来。
他显然也听说了食堂发生的事。
“张衍志。”
赵健开门见山，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说道：
“你闯祸了！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
“林皓那人睚眦必报，在书院里拉帮结派，你一个刚来的童生，怎么敢当众驳他的面子？”
他见张衍志神色平静，似乎没听进去，加重语气道：
“听我一句劝，现在立刻去找林皓，低个头，认个错，把这事揭过去。”
“否则，他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以后有你的苦头吃！”
张衍志放下手中的书卷，抬头看向赵健，目光清澈而坚定，说道：
“赵兄，多谢提醒。”
“但我自问在食堂所言所行，并无过错。”
“依书院规矩，据理力争，何错之有？”
“若是为此道歉，岂不是颠倒是非，助长歪风？这歉，我不能道。”
赵健被他这番冥顽不灵，气得够呛，想起上午的提醒，更是恨铁不成钢，沉声说道：
“我上午就告诫过你！初来乍到，要懂得低调，收敛锋芒！”
“你倒好，经义课上出风头也就罢了，骑射课又惹人注目，现在更是直接得罪了老牌秀才！你以为凭你府试案首的名头就能在这里横着走了？强出风头，迟早要吃大亏！”
“等到被人针对排挤，甚至影响你院试备考的时候，你就悔之晚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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