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箭术？”
韩教头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弓。
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淡淡道：
“没什么。”
“熟能生巧罢了。”
“当年在京营，这是吃饭的本事。”
“京营？”
张衍志心中一动，想起书院里关于韩教头来历的一些模糊传言，不禁好奇问道：
“教头，以前是在京营禁军效力？！”
韩教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觉得说说也无妨，便一边整理箭矢，一边平淡地说道：
“嗯。”
“待过些年头。”
“蒙上官抬举，混了个把总，手下也曾管着百十号弟兄。”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提到把总和百十号弟兄时，那挺直的脊梁和眼神中一闪而过的锐气，还是透露出几分昔日的峥嵘。
“把总！”
张衍志虽然对军制不算精通，但，也知道在京营中，把总已是不低的中层武官，统兵百余，非勇武过人，经验丰富者不能胜任。
他由衷敬佩道：
“不曾想，原来教头曾是京营骁将。”
“失敬，失敬了。”
“呵呵。”
韩教头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丝几不可见的苦笑，下意识地用手轻轻按了按自己的右腿外侧，说道：
“骁将谈不上。”
“马马虎虎吧，不过后来一次操演，马失前蹄，摔伤了腿。”
“虽经诊治，终究落下了病根，再难适应军中高强度奔波骑射。”
“不得已，便提前脱离了行伍。”
“承蒙书院不弃，来此谋个教职，混口饭吃。”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张衍志却能想象到，一个以军旅为生，正值壮年的军官，因伤被迫离开熟悉的战场和同袍，心中该是何等落寞。
看着韩教头那依旧挺拔如松的身姿，心中敬意更浓。
“教头……”
张衍志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
“学生方才观教头射箭，似乎颇有诀窍，不知，这射箭之道，初学者当从何入手？”
韩教头闻言，重新打量了张衍志一番，目光在他虽然单薄却站得笔直的身板上扫过，问道：
“你想学射箭？”
“是。”
张衍志目光坦诚，说道：
“学生以为，读书人亦需强健体魄。”
“射箭乃君子六艺之一，既可强身，亦可修心。”
“学生愿学。”
韩教头沉默片刻，似乎在考量，然后说道：
“学射，非一日之功。”
“枯燥，且累。”
“需吃得苦，耐得烦。”
“你这身子，刚受了伤，能行？”
张衍志挺直腰板，语气坚定的说道：
“教头放心。”
“学生虽是读书人，却是农家子出身。”
“别的或许欠缺，最不怕的便是吃苦受累。”
“这点伤痛，不碍事。”
他这带着几分乡土气的直白回答，倒是让韩教头冷硬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极淡的笑意。
虽然转瞬即逝，却缓和了他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
“农家子……”
“好，你不怕累就好。”
说完，他不再多言，直接从那堆器械里挑出一张拉力较轻，更适合初学者的弓，又取了一壶练习用的无锋箭，递给张衍志，说道：
“拿着。”
“是！”
张衍志连忙双手接过，入手便觉这弓虽看似普通，却也颇有分量。
“站好。”
韩教头走到他身边，开始指点，说道：
“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侧身对靶。”
“对，就是这样。”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纠正张衍志的站姿，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到位。
“重心稳，腰背直，莫要前倾后仰。”
然后，他拿起自己的弓，做了一个标准的示范动作，说道：
“搭箭，扣弦。”
“拇指如此扣住，食指压于拇指之上。”
“开弓时，用背肌发力，非单靠手臂蛮力。”
“目光平视，望靶而非看箭……”
韩教头的教学言简意赅，没有多余的花哨言语，每一个指令都清晰明确。
他示范了一遍标准的开弓姿势，动作流畅而充满力量感。
张衍志依言照做，模仿着韩教头的动作。
然而，看似简单的动作，自己做起来却异常艰难。
光是稳住侧身的姿势，就已不易，拉开那看似不重的弓弦，更是感觉手臂和背部的肌肉都在颤抖，尤其是后背的伤处，传来隐隐的牵拉痛感。
他咬紧牙关，努力维持着姿势，额角很快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韩教头在一旁冷静地看着，不时出声纠正说道：
“肩沉下去，莫耸起。”
“肘再抬高三分……对，保持。”
“呼吸，莫要憋气。”
张衍志努力调整着呼吸，感觉每一秒都格外漫长。
手臂酸麻，后背的伤口也像是被小火灼烧一般。
但，他脑海中回响着自己刚才说过的话，以及韩教头那百发百中的英姿，一股倔强劲涌了上来，硬是撑住了。
“好。”
“就是这样。”
“感觉一下这个力道。”
“记住这个姿势。”
……
半个时辰后。
韩教头见张衍志虽摇摇欲坠，却依旧在坚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说道：
“不错。”
“今日便到此。”
“不可过度，否则明日手臂抬不起来，反误事。”
“松弦吧。”
张衍志依言，小心翼翼地松开弓弦。
手臂顿时一阵酸软，差点拿不住弓。
他大口喘着气，只觉得两条胳膊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后背也火辣辣的。
韩教头接过他手中的弓，淡淡道：
“初次开硬弓，能有此耐力，尚可。”
“明日此时，若还能起得来，便继续。”
张衍志用微微发颤的手抹了把汗，郑重应道：
“是，教头！”
“学生明日定准时前来！”
“嗯。”
韩教头不再多言。
只是点了点头，便转身拿起自己的器械，离开了校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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