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短暂而又漫长。
一鸣几乎彻夜未眠。哥哥惨死的消息如同梦魇，在他闭上眼时便疯狂啃噬他的神经。而脑海中那个挥之不去的系统界面，以及“待宰羔羊”四个刺眼的大字，更是不断提醒着他所处的绝境。死亡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于头顶，让他无法真正合眼。他只是在一片堆放的缓冲材料上，裹着鲨鱼扔给他的一条散发着机油味的薄毯，蜷缩着捱过了几个小时。
当仓库顶部模拟出的、冰冷的白光代替了昏暗的夜灯，精准地在清晨五点亮起时，鲨鱼如同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已经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仓库大厅的中央。他换了一身同样的深灰色作战服，眼神一如既往的冰冷，仿佛昨晚那场揭露生死真相的谈话从未发生。
一鸣顶着浓重的黑眼圈，脸色苍白，但依旧强撑着准时出现在鲨鱼面前。他不需要闹钟，恐惧和仇恨就是最好的催醒剂。
鲨鱼没有任何废话，甚至连一丝询问的眼神都没有。训练，在沉默中直接开始。
“第一课，”他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金属碰撞，“观察。不是用眼睛看，是用你的脑子去‘读’。”
他踱步到一鸣面前，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目光锐利得如同手术刀：“从你昨天像只无头苍蝇一样闯进这个门开始，你犯了多少个足以致命的错误，你自己清楚吗？”
一鸣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脚步声太重，像在敲鼓，一公里外就能锁定你的位置。”鲨鱼的语速平稳，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呼吸紊乱，浅而急促，暴露了你内心的紧张和恐惧。眼神四处乱瞟，贪婪地摄取信息，却没有焦点，既无法在瞬间发现潜在的危险，也无法在脑中构建出有效的环境地图。”
他顿了顿，给出最终的评判：“在黑暗世界里，任何一点疏忽，都不是扣分项，而是直接宣判死亡。”
接着，他给出了第一个实操任务：“十分钟。记下这个区域内，三十处我做过手脚的细微变动。”他指了指周围大约一百平米的范围，“开始。”
一鸣立刻集中精神，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椅子似乎移动了几厘米？那个扳手摆放的角度变了？地面上多了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新鲜划痕？……他满头大汗，大脑超频运转，努力捕捉着任何不和谐之处。
时间到。他只找出了十八处。
鲨鱼没有评价对错，也没有斥责，只是那眼神似乎又冷了半分，让一鸣感觉自己像个无可救药的蠢货。
“第二课，”鲨鱼的声音再次响起，同时，他的身体动了。“疼痛。”
没有任何预兆！一鸣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靠近的，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瞬间作用在自己身上，天旋地转间，他已经被一记凌厉无比的擒拿技狠狠地摔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砰！”背部着地的闷响伴随着剧烈的冲击感让他眼前发黑。
紧接着，手臂被反关节死死锁住，一股撕裂般的剧痛从肩肘处猛地炸开！
“啊——！”他忍不住惨叫出声，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
“记住这种感觉。”鲨鱼冰冷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没有丝毫波动，仿佛他锁住的只是一截木头，“恐惧源于未知，而疼痛，是世界上最真实、最无法欺骗你的东西。适应它，了解它承受的极限，甚至……思考如何利用它来反击或传递信息。”
这一天，成了曹一鸣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天。观察、记忆、忍受疼痛、学习如何在被击打时保护要害、如何利用环境减缓冲击……每一项训练都如同酷刑，将他的肉体与精神反复碾压。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彻底拆散，每一个零件都在发出痛苦的呻吟，然后又被人强行重组在一起。
但他咬着牙，下唇被咬出了深深的血痕，却没有喊出一句“放弃”或“停下来”。哥哥的笑容，母亲的泪水，还有那“待宰羔羊”的评价，如同鞭子一样抽打着他，支撑着他一次又一次地从地上爬起来。
当训练终于告一段落，一鸣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时，一瓶冰凉的能量饮料，“咚”地一声，被随意地扔在了他手边的地面上。
鲨鱼什么也没说，转身便走。
一鸣看着那瓶饮料，愣了一下，然后用颤抖的手费力地抓过来，拧开，贪婪地灌了几口。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慰藉。
在这冰冷、绝望、充满痛苦的世界里，这瓶饮料，这微不足道、甚至可能并非出于善意的举动，却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在他心中漾开了一圈微弱的、却真实存在的暖意。
或许，这条路，并不完全是死寂的黑暗。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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