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利益互绑,尉迟恭和程咬金仿佛天生的冤家,二人不是在吵架就是在去吵架的路上,有时候急眼了,甚至拳脚相交。
尉迟恭语气中充满了得意,但随即又皱了皱眉,哼道:“不过,眼红这买卖的人也他娘的多起来了!”
“如今市面上,什么‘崔氏炭行’‘王氏煤铺’都冒了出来,虽说品质大多不如咱们,但也分走了不少生意。”
“那些个勋贵、世家,见俺们赚了钱,一个个鼻子比狗还灵,前脚还在说‘士农工商’,商贾贱业,后脚就都掺和一脚,烦得很!”
文安默默地听着,脑子里飞快转动。
这种情况他并不意外,垄断生意从来不可能长久。
他回忆着后世那些商业竞争的基本套路,组织了一下语言,放下筷子,对尉迟恭道:
“尉迟伯伯,此事……小侄倒有些浅见。”
“哦?快说快说!”
尉迟恭眼睛一亮,立刻来了兴趣。他现在对文安脑子里那些“浅见”可不会有丝毫小觑。
文安斟酌着词句,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说道:“既然同行多了,竞争难免。我们若想一直占据优势,光靠现有的矿点和铺子恐怕不够。首先,得让咱们的炭‘不一样’。”
“不一样?”
尉迟恭和尉迟宝林都露出疑惑的表情。
“对。”
文安点头,“比如,咱们可以想办法把石炭做成大小均匀的‘煤球’,或者压成固定的块状,这样便于运输,烧起来火候也稳定。还可以将最好的无烟炭单独挑选出来,定个更高的价钱,专供富贵人家,就叫……‘贡炭’或者‘极品炭’。”
他顿了顿,见尉迟恭若有所思,继续道:“其次,咱们的铺子,名号要统一,招牌要醒目,伙计穿着要整齐,服务要周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尉迟炭号’的东西,质量有保障。甚至可以弄个简单的标记,刻在每块好炭上,算是……咱们的牌子。”
“再者,对于那些新开的炭行,未必就要拼个你死我活。”
“若是他们愿意,咱们可以让他们从咱们这里进货,挂咱们的牌子,按照咱们的规矩卖,每年给他们分些利钱。这样,既能减少对手,又能扩大咱们的买卖范围。不过,要排除五姓七望世家的人。”
文安说的,其实就是初步的品牌意识、产品细分、标准化和加盟连锁的雏形。这些概念在此时看来,无疑是相当超前的。
尉迟恭听得似懂非懂,但大意是明白了——就是要做得比别人好,让别人认自家的招牌,还能拉着别人一起赚钱!
他猛地一拍大腿:“着啊!文小子,你这脑子是咋长的?这些弯弯绕绕……听着就靠谱!俺回头就跟程老匹夫他们商量去!”
接下来,席间气氛更加热烈,尉迟恭拉着文安连连劝酒,话题也从生意扯到了军国大事,又扯到了长安城里的各种八卦趣闻。
文安酒量虽有长进,也架不住尉迟父子这般热情,待到宴席终了,已是头重脚轻,看人都有重影了,估摸着有了九分醉意。
最后,他是被一脸无奈的王禄和尉迟府上的两名健仆联手搀扶着,几乎是架着出了吴国公府,塞进了自家那辆简陋的马车里。
那匹被尉迟宝林鄙视的御马,则由国公府的小厮牵着,慢悠悠地跟在马车后面。
接连几天,文安如同赶场一般,又依次拜访了宿国公程咬金家和牛进达家。
过程大同小异,程咬金家依旧是喧闹豪饮,程处默咋咋呼呼;牛进达家则相对沉稳,牛俊卿话不多,但酒量好,让文安也是难以招架。
这两家自然也免不了提及石炭生意和盐利分红,对文安更是热情有加。
直到元月初三,文安才最后来到了翼国公秦琼的府上。
与其他三家门前车马喧嚣、门庭若市不同,翼国公府门前显得有些冷清。黑漆大门紧闭,连石狮子都仿佛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暮气。
文安递上拜帖,等了片刻,才由管家引着从侧门入内。
府内院落开阔,林木萧疏,打扫得倒也干净,但一种无形的压抑感弥漫在空气中。下人们行走间都刻意放轻了脚步,说话也是低声细气,仿佛怕惊扰了什么。
文安心中明了,这一切,都源于那位卧病在床的府邸主人——秦琼秦叔宝。
在文安所看的文献里,这位隋唐演义中鼎鼎大名的“门神”,不单勇猛绝伦,义气干云,实在算的上是隋末唐初第一猛将。
什么“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三州六府”,绝非虚言。正史中,他也确实是李世民麾下冲锋陷阵、取上将首级如探囊取物的绝世猛将。
然而,后世诸多文学影视作品,却往往把他塑造成一个智谋型或者福将型人物,甚至把一些其他人的事迹安在他身上,其真实的悍勇和战绩反而被一定程度地掩盖或淡化了。
想到这位曾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猛将,斩将、先登、夺旗的功劳不知道立了多少,如今被病痛折磨得缠绵病榻,文安心中便是一阵莫名的唏嘘。
引路的管家直接将文安带到了秦琼养病的内院正堂。
秦琼并未卧床,而是在两名侍妾的搀扶下,勉强坐在一张铺着厚厚毛皮的胡床上,身上盖着锦被。
秦怀道和一位面容憔悴、眼神却依旧温婉的中年妇人——想必是秦琼的夫人,陪坐在下首。
见到文安进来,秦琼挣扎着想抬手,文安连忙快步上前,躬身行礼:“小侄文安,拜见秦伯伯,拜见伯母。”
“文……文贤侄,不必多礼……”
秦琼的声音虚弱而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抬起头,文安这才看清他的面容。
曾经威震天下的面容,如今已是形销骨立,眼窝深陷,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蜡黄,唯有那双眼睛,虽然失去了往日沙场上的锐利精光,却依旧带着一丝历经沧桑后的温和与坚韧。
他整个人缩在厚厚的皮毛里,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哪里还有半分昔日“马跳黄河岸,锏扫天下惊”的威风?
文安心中剧震,一股酸涩之意涌上鼻端。这就是名将的迟暮吗?英雄末路,美人白头,果然是世间最无可奈何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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