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融合了混沌与星辰、蕴含着守护与创造本源的奇异光柱缓缓消散，如同潮水退去，留下满目疮痍的死寂。狂暴的能量余波仍在海底轻轻荡漾，搅动着浑浊的海水，破碎的珊瑚、翻涌的泥沙、以及远处礁石下生死不知的魔化雷鲨和被控鲛人近卫，构成了一幅残酷的战后图景。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血腥与魔气被净化后的淡淡焦糊味。云梦瑶紧紧握着慕清弦冰冷的手，另一只手环住他精瘦却坚实的腰，将他大部分重量倚靠在自己身上。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微微颤抖和透过衣衫传来的湿冷寒意。没有丝毫犹豫，她强忍着自身灵力近乎枯竭的虚弱感，将《空影步》施展到极致，化作一道模糊的青影，迅速离开了这片是非之地，向着记忆中地图标注的一处相对平静的海底漩涡边缘地带掠去。
这里已是归墟海眼的极深处，巨大的漩涡在远处缓缓旋转，散发出低沉的轰鸣，吞噬着光线与声音，反而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屏障，将混乱的能量波动隔绝在外。漩涡边缘，水流相对平缓，有几块巨大的、被冲刷得光滑如镜的黑色礁石，如同天然的庇护所。
云梦瑶小心翼翼地扶着慕清弦，让他靠在一块最为巨大的礁石凹陷处。礁石触手冰凉，却奇异地能隔绝部分海眼的吞噬之力。她迅速从界空碑中取出最好的疗伤丹药——九转还魂丹和清蕴化毒散，动作轻柔却迅捷地撬开他紧抿的、失血而苍白的唇，将丹药喂下，并用自身所剩无几的混沌灵力助其化开药力。
接着，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指尖缭绕着微弱的五色光华，小心翼翼地处理他右肩那个狰狞的伤口。箭矢已被光柱的力量震出，但留下一个血肉模糊、边缘泛着黑气的窟窿。魔气极其顽固，仍在丝丝缕缕地侵蚀着周围完好的组织。云梦瑶屏住呼吸，将精纯温和、蕴含乙木生机的混沌灵力凝成细丝，如同最灵巧的手术针，一点点探入伤口，小心翼翼地包裹、剥离、净化那些阴毒的魔气。这个过程极其耗费心神，她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沿着脸颊滑落，但她眼神专注，没有丝毫懈怠。
云梦瑶心道： “这魔气真难缠！像跗骨之蛆！幸好我的混沌灵力能克制它……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混蛋，伤得这么重……脸色白得跟鬼一样……”
慕清弦靠在礁石上，双目紧闭，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剧烈的痛苦让他的剑眉紧紧蹙起，但他硬是咬紧牙关，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有偶尔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颤动的身体，泄露了他正承受的巨大痛苦。药力化开，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驱散着寒意。他艰难地睁开眼，紫眸因失血和剧痛而显得有些涣散，却依旧努力聚焦，映入眼帘的，是云梦瑶那张近在咫尺、写满了焦急、担忧、甚至带着一丝后怕泪光的脸庞。
她专注的神情，微红的眼眶，紧抿的唇瓣，以及那不断渡入他体内、带着熟悉气息的温和灵力，都像是一道暖流，比丹药更有效地抚平着他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疲惫。一种从未有过的、陌生的柔软情绪，如同初春的溪流，悄然浸润了他那颗向来如北极寒冰般冷硬的剑心。
云梦瑶终于将最后一丝顽固的魔气逼出、净化，伤口流出鲜红的血液。她迅速撒上止血生肌的灵药，用干净的鲛绡仔细包扎好。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身体一阵发软，差点瘫坐在地。她抬手，用袖子轻轻擦去他额头上因忍痛而沁出的冰冷汗珠。
“还好……箭上的魔毒不算太深，侵入心脉前被逼出来了。” 她的声音仍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颤抖，但已尽力维持平静。
就在这时，一只微凉却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忙碌的手腕。动作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疑，却有效地让她停了下来。
云梦瑶动作一顿，抬眼，撞进了一双深邃如浩瀚星海的紫眸之中。那眸中，往日的冰冷与疏离仿佛被方才那场生死与共的光雨融化，只剩下一种复杂难言的、她从未见过的情绪——有关切，有疲惫，有一丝如释重负，更有一种……深沉得让她心跳漏拍的东西。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劫后余生的悸动、并肩作战的信任、以及某种早已滋生、却直至生死关头才轰然爆发的情感，在两人无声的对视中汹涌流淌。远处，透过深邃的海水，一轮巨大的、散发着清冷辉光的“海月”（或许是某种上古阵法残留的投影，或许是某种奇异深海发光体）缓缓攀升至漩涡上空，将朦胧而梦幻的月华洒落，为这片残酷的战场边缘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温柔光晕。月光勾勒着慕清弦苍白的侧脸和云梦瑶带着泪痕的面颊，气氛静谧而微妙。
“下次……” 慕清弦的声音低沉沙哑，因伤势而虚弱，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本心的坚定，“不必如此。” 他紫眸锁着她，清晰地表达着所指，“我之剑心，宁折不弯。护你周全是我的选择，是我的道，无需你以命相搏，爆发本源。” 他指的是她最后那近乎同归于尽的混沌劫灭。
云梦瑶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容错辨的认真与……一丝隐藏极深的担忧？忽然，她笑了。那笑容在朦胧的月光下绽放，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却明亮得如同破开乌云的第一缕阳光，带着一种洗净铅华的纯粹与释然，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娇嗔？
“你的本心是护我，” 她微微歪头，声音带着点鼻音，却清晰无比，“那我的本心就是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吗？慕清弦，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她反手，用力握住了他微凉的手，指尖甚至微微用力，仿佛要将自己的温度与决心传递过去，“要活，就一起活。要死……也得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少女特有的倔强与不容置疑的深情。
慕清弦彻底怔住了。他看着她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炽热如烈阳般的决绝，那是一种将他完全纳入羽翼之下、要与他共同承担一切风雨的宣告。这与他所认知的、剑修一往无前、常伴孤寂的道路截然不同，却像是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他心湖的坚冰，激起滔天巨浪。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与悸动，如同星火燎原，瞬间席卷全身。他沉默着，那双深邃的紫眸里，仿佛有万千星辰在剧烈地明灭闪烁。
片刻的静默后，他另一只未受伤的手，缓缓探入怀中。动作有些迟缓，带着伤者的虚弱，却异常郑重。他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条极其精致的项链。链子是由一种名为“星辰银”的罕见金属抽成的细丝编织而成，柔软坚韧，泛着淡淡的星辉。项链的坠子，是一枚约拇指指甲盖大小、通体剔透如冰、内部却仿佛封存着一片微缩星空的蓝色晶石。晶石核心，有七点极其细微、却璀璨夺目的光点，按照北斗七星的方位缓缓旋转、生灭，散发出纯净而浩瀚的星辰之力，更蕴含着一丝永恒不变的守护意境。
“北斗星链。” 慕清弦的声音低沉而清晰，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模样刻入灵魂深处，“内蕴我一缕本命剑意，危急时刻可自主激发，相当于元婴初期修士的全力一击。同时，只要在同一界域，无论相隔多远，我都能通过它感应到你的方位。” 他轻轻将这项链放入云梦瑶的掌心，晶石触手温润，星辉流淌，“赠你。勿再……轻易涉险。”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含在喉咙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别扭，耳根悄然爬上一抹极淡的红晕，与他平日冷峻的形象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云梦瑶心道： “北、北斗星链？本命剑意？元婴一击？还能定位？这……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这算是……定情信物？冰块脸居然也会不好意思？耳根都红了！哈哈哈……有点可爱怎么回事！”
掌心传来星链温润的触感和磅礴的星辰剑意，云梦瑶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从心底涌向四肢百骸。她看着手中这枚象征着守护与牵挂的星辰，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别别扭扭、却以最珍贵之物相赠的男子，眼中泛起更浓的水光，却是喜悦的。
她没有任何犹豫，心念一动，从界空碑深处取出一物。那是一枚龙眼大小、通体浑圆、表面五色光华如水波般缓缓流转、内部仿佛有混沌气流在生灭不息、演化万物的灵珠。这正是她筑基大圆满时，混沌道台凝聚出的混沌本源珠，蕴含着她最精纯的一丝混沌本源，与她性命交修，珍贵无比。
“混沌灵珠。” 云梦瑶将灵珠托在手心，递到慕清弦面前，声音清脆而坚定，“虽然可能比不上你的星链能打，但它蕴含我的混沌本源，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你快速恢复灵力，稳定心神，驱散邪祟。而且……” 她顿了顿，脸颊微红，却强作镇定地扬起下巴，将灵珠塞进他微凉的手掌中，“礼尚往来，不许拒绝！不然……不然你的星链我也不要了！” 带着点少女的娇蛮，却更显情真意切。
慕清弦握住那枚温润如玉、散发着包容万象气息的混沌灵珠，感受到其中与云梦瑶同源的生命气息，紫眸中闪过一丝动容。他收拢手掌，将灵珠紧紧握住，仿佛握住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他抬眼，看向云梦瑶，唇角极其微弱地、却真实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勾勒出一抹浅得几乎看不见、却足以让万千星辉失色的笑意。
无需再多言语。星链与灵珠的交换，已是胜过千言万语的承诺。月光下，漩涡旁，历经生死考验的两人，相视而笑。劫波渡尽，情愫暗生，此刻，心意已昭然若揭。在这危机四伏的归墟海眼深处，两颗曾经孤独前行的心，终于紧紧靠在了一起，彼此成为了对方最坚实的依靠与最柔软的牵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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