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维尔卡斯一如既往被工业烟尘与阴云笼罩，天空灰蒙蒙的，透不过气。
壁炉里的火焰燃烧着，发出噼啪声，努力释放的光与热却被房间内凝重的氛围吸收殆尽。
直到老查理略显激动的声音打破了这死水般的寂静。
“我找到了！”他手中拿着一张材质特殊、边缘泛着暗沉光泽的皮纸，快步从他那间堆满古籍和仪式材料的工坊走到客厅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莉莲的哭声停顿，只剩下肩膀细微的抽动。
汉斯从壁炉旁直起身，眉头紧锁：
“找到什么了？”
老查理没有卖关子，迅速将皮纸在木质桌面上摊开，深吸一口气，语气带着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厌恶：
“仪式！这是一个晋升仪式！是‘信徒’途径，序列4——‘圣者’的晋升仪式！”
“‘圣者’？”凯发出一声嗤笑，“就他？斯派克那个杂碎也配叫‘圣者’？！他连人都不配做！”
老查理理解凯的愤怒，他没有反驳，而是用尽可能平稳，却依旧难掩厌恶的语调解释道：
“‘信徒’途径……这是一条非常特殊，也极其臭名昭着的途径。
他们与其他主流途径最大的不同在于，他们最主要的力量来源并非神秘，而是对外在‘信仰’的极致奉献——或者说，是对某个特定‘神只’的狂热皈依与紧密连接。”
他推了推鼻梁上滑落的水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扫过围拢过来的众人，继续阐述这令人不安的知识：
“正因如此，他们获得的能力特性，很大程度上并非固定，而是取决于他们所信仰之‘神’的领域与权柄。
可以是生命，也可以是死亡，可以是秩序，更可能是混乱与堕落。”
他顿了顿，让这些信息被消化，然后才进入更可怕的核心：
“而这条途径的晋升，尤其是高序列的晋升，往往伴随着大规模的血祭与对生命、对秩序的极端亵渎。
序列4‘圣者’的仪式……更是骇人听闻的典范。”
“仪式要求。”老查理的声音变得更加沉重。
“以两千个普通人的灵魂作为点燃神火的‘柴薪’，以及七个经过特定‘反转’的、符合某种象征意义的‘特殊’灵魂作为核心祭品。
最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献祭一整座城市，将其化为他所信仰之‘神’降临尘世时暂时的‘神国’！”
“而那七个特殊的灵魂，”老查理逐字逐句。
“必须经过彻底的‘反转’。
一个原本清廉正直的人，必须堕落沉沦为‘贪婪’；
一个宽容大度的人，必须被扭曲为充满‘嫉妒’；
一个勤奋刻苦的人，必须变得‘懒惰’麻木；
一个谦逊低调的人，必须膨胀出致命的‘傲慢’；
一个懂得节制的人，必须放纵于‘暴食’；
一个贞洁自持的人，必须沦陷于‘色欲’；
一个温和理性的人，必须失控于‘暴怒’。”
“通过这七个被强行扭曲、符合特定‘原罪’象征的灵魂作为基点，再献上两千普通灵魂作为燃料，最后将一座活生生的城市作为最宏大的祭品。
届时，他所信仰的‘神’便会降下一部分力量或意识，而仪式的主导者，便能借此跨越天堑，晋升为序列4的‘圣者’。”
老查理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震惊而苍白的脸，补充道：
“正因为‘信徒’途径的晋升往往造成如此惨绝人寰的伤亡，它向来是所有官方组织——推浪者、提灯人、我们‘潜入者’——的重点打击对象。
相关记载在我们总部的禁忌档案中都屡见不鲜，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一场浩劫。”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桌旁的羽毛笔，在一张草稿纸上快速写下关键词和对应的关系：
“我将最近维尔卡斯发生的所有异常事件串联起来，发现它们完美地契合了这个仪式的需求。”
“首先，”他的笔尖点在“贪婪”上，目光看向约拿。
“约拿，你当初卷入的那场邪教仪式，导致瘫痪。
斯派克是主导者，他特意邀请了你。
据我所知，当时的你，家境贫寒却极度自尊，从不接受施舍……这符合贪婪！
他原本的目标，就是让你成为‘贪婪’的祭品。但你活了下来。”
约拿沉默地听着，心中却是一凛。
原主……那个真正的约拿·亚尔莫，他因为斯派克许诺的五金镑——这在当时是一笔能极大改善他和罗伊斯生活的巨款——而卷入了仪式，最终中弹身亡。
原主的死亡，确实在事实上符合了“祭品”的条件。
老查理见约拿没有回应，便继续他的推理，笔尖移动到“暴食”：
“然后是水仙街那个案子——那位据说平时饮食极为节俭甚至吝啬的瘦弱男人，被人发现死在家中，肚子被不明力量强行撑爆，周围散落着远超他食量的、甚至未咀嚼的食物……这显然是‘暴食’的反转。”
接着是“懒惰”：“还有磨河村的惨案——那些孩童，为了能永远无忧无虑地玩耍，不用干活、不用学习。
竟然……竟然联手给自己的亲人、给全村大人下毒……这扭曲的‘愿望’，正是‘懒惰’的极端体现。”
笔尖落在“色欲”上：“以及那位原本风评良好、性格内向的贵族小姐，突然之间变得放浪形骸，纵欲狂欢，最终灵性彻底崩溃而亡……
这是‘色欲’。”
最后，他的笔尖沉重地，落在了刚刚发生的悲剧上：
“而薇薇安……”老查理的声音低沉下去，“她在表白时流露出的、对艾琳小姐那份被引导和放大的、强烈的嫉妒……
斯派克亲口承认，是他派出的‘灵’诱导并催化了这份情绪……她，就是‘嫉妒’。”
老查理放下笔，总结道：“也就是说，根据现有线索，斯派克已经收集了‘暴食’、‘懒惰’、‘色欲’、‘嫉妒’这四个符合仪式的特殊灵魂。
他还需要三个：‘傲慢’、‘暴怒’，以及‘贪婪’。”
一直沉默的约拿，终于抬起了头：
“不是三个。是两个——‘傲慢’，和‘暴怒’。”
老查理闻言，担忧地看向约拿，水晶眼镜后的目光充满了审视，显然怀疑这位年轻队员是否因接连打击而精神恍惚，出现了认知错乱：
“你确定？‘贪婪’……根据仪式，他明明还需要……”
“我非常确定。”约拿打断了他，带着笃定。
原主已经死了。虽然因为我的‘穿越’而未能完全收割‘贪婪’，但原主的死亡是事实。
原主的死亡也满足了‘贪婪’的条件。
这些念头在他心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但他无法宣之于口。
汉斯深深地看了约拿一眼，没有追问那无法言说的理由，选择了毫无保留的信任。
他用力一拍桌子，沉声道：
“没时间沉浸在哀伤中了！我们必须在他完成这该死的仪式之前找到他！阻止他！”
他立刻转身，大步走向事务所内部那个需要特定灵性和复杂密码才能启动的、与总部及各分部联系的传讯装置。
手试图向“潜入者”总部以及周边郡市的官方组织发出最高级别的求援信号。
然而，几分钟后，汉斯的动作慢了下来，他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最终，他缓缓放下手，转过身，面对众人期待的目光：
“联系不上……所有的对外传讯渠道，无论是物理线路还是灵性，都被彻底切断了！”
“不仅仅是常规传讯，我尝试了三种不同的、依靠灵界信使的隐秘通讯方式……也全部失败了。
灵界……灵界对应维尔卡斯的区域似乎也被封锁了！”
他抬起头，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一字一句地说道：
“维尔卡斯，被封锁了！
从现实到灵界，我们……成了一座孤城！”
约拿静静地依靠在门框上，闭上了眼睛。
外界的声音仿佛远去，脑海中，之前许多零碎的线索、直觉和疑问，在这一刻被老查理的推理和汉斯的发现串联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得令人不寒而栗的逻辑链条。
原来如此……
他在心中冰冷地自语，之前的瘟疫事件，腐灵蠕虫的爆发……斯派克的目的，绝不仅仅是为了牵制我和凯，调虎离山。
更深层、更恶毒的目的，是为了消耗！
消耗掉维尔卡斯城内所有可能存在的、序列五及以上的高序列战斗力！
潮汐教会的主教、繁荣教会的大祭司……他们在对抗瘟疫中要么灵性耗尽，身受重伤，要么被吸引、被调离了关键岗位……斯派克算准了一切，他用一场人为的灾难，提前清扫了仪式舞台上可能碍事的‘意外因素’。
难怪……当时在阴影堡，我的直觉会疯狂预警，阻止凯使用‘无畏者’上那颗宝石强行提升到序列五。
约拿回忆起面对博伊德时的情景。
斯派克不可能未卜先知，知道我会有安宁使者的圣辉作为底牌。
但他知道凯拥有短时间内爆发序列五力量的能力……他是怎么知道的？这份情报……
一个名字，一个牺牲的名字，浮现在脑海——巴顿。
对，巴顿！
约拿猛地睁开眼，看向老查理，问出了那个关键的问题：
“他为什么要杀巴顿？如果只是为了制造混乱，或者单纯为了削弱我们‘潜入者’的实力，维尔卡斯有更多更容易得手、且不会引起我们如此剧烈反应的目标。
为什么偏偏是巴顿？”
老查理闻言，身体明显震了一下，他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迅速转身，在桌面上堆积如山的卷宗中快速翻找。
“所有的‘神’降临……哪怕只是一丝力量或意识的投射，都需要一个合适的‘容器’。”
老查理的声音变得干涩异常。
“一个能够承载其力量本质的、具备特定条件和‘坐标’意义的载体。
我想你之前从‘蝴蝶’事件中救下的、那只能够扭曲人对时间感知的‘蝶’……
恐怕就是斯派克精心培养多年的，用于承载他信仰之‘神’降临的……‘容器’！”
“巴顿……”老查理的声音带着痛惜与愤怒，“他杀了巴顿，是为了夺走他的序列之火，用于完成那个‘神降容器’！
因为你的干预，他失去了‘蝴蝶’，所以他需要寻找替代品，或者加速容器的完成，而巴顿，恰好符合了他的要求！
这既是出于仪式需要，也是对潜入者赤裸裸的报复！”
真相，在这一刻以最残酷、最完整的方式，彻底大白于众人面前。
斯派克的计划环环相扣，阴毒而周密：
培养神降容器，设计并收集仪式核心祭品，消耗并清除城市内的高端战力，封锁城市断绝一切外援，最后献祭整座维尔卡斯，接引其所信仰的堕落神明，成就其序列4“圣者”之位！
而他们，“潜入者”维尔卡斯小队，不过是这场宏大而血腥的邪恶仪式中，早已被算计在内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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