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还在下,但风停了。
叶焚歌靠在楚红袖肩上,右手指节死死抠进掌心裂口,血顺着腕子往下淌,滴在两人交贴的衣角上,晕成一片暗红。她没抬头,喉咙里挤出一声笑:“姐,你说商盟收不收活死人?”
楚红袖没应,左手悄悄在袖底抹了把血,指尖在掌心画了道符。她抬眼望向面前那扇锈铁门,门缝里透出昏黄油灯的光,照着门楣上刻的三个字——“通利坊”。
门开了条缝,守卫眯眼打量她们,目光扫到楚红袖手腕时顿了一下。
那道虹桥纹路还没完全隐下去,像刚烙上的疤。
“报主事。”守卫低声说了一句,退后半步,“验契。”
楚红袖点头,顺手把叶焚歌往怀里带了带,像是扶一个快昏过去的妹妹。她解了袖扣,掌心一翻,血珠滚落进铜盘。金光一闪,又灭,像被什么压住了。
守卫皱眉,却没拦。
叶焚歌趁机把裂开的剑印藏进袖底,右手顺势沾了楚红袖掌心的血,在铜盘边缘一抹,装作共契模样。她低着头,嗓音发颤:“我们……是从北境逃出来的,药王谷的人追杀我姐,说她勾结妖妃余脉……”
守卫冷笑:“药王谷的事,别带进鬼市。”
门彻底打开,两人踉跄着被推了进去。
堂内陈设简陋,几排木架堆满账册,角落一口铁炉烧着炭,墙上挂着幅褪色地图,标着九洲商道。主事坐在案后,白袍黑腰带,手里拨着算盘,抬头时眼底闪过一道符文般的暗光。
“新来的?”他嗓音平和,像街口卖糖糕的老叔,“留下名字,画押。”
楚红袖扶叶焚歌坐下,自己站直:“楚红袖,这是我妹,叶小燃。”
“小燃?”主事抬眼,“火字边?”
“她娘说,烧不死的命,才叫燃。”楚红袖面不改色。
主事笑了,指尖在案上轻点两下。叶焚歌忽然觉得肋骨处一紧,像有根烧红的针扎进去。她咬牙没动,火劲在经脉里绕了一圈,压住那股异样。
“行。”主事收了算盘,“暂住西厢,别乱走。鬼市规矩,三日一验,违者逐出。”
楚红袖道谢,扶着叶焚歌往外走。
刚拐过屏风,叶焚歌猛地一挣,靠在墙边喘气:“那老东西……掌心有符印,和账册封皮一样。”
“我知道。”楚红袖低声道,“商盟和药王谷早有勾连,三十年前就开始了。”
“三十年前?”叶焚歌瞳孔一缩。
她想起梦里那张纸条:“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那是她第一次在梦中捡到“自己”留下的字条,旁边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小人,穿着厚棉裤,脚踩雪地。
可现在,那纸条上的“秋裤”,突然和“三十年前”撞上了。
“去档案架。”她咬牙,“我要看老账。”
楚红袖迟疑:“你掌心还在流血,火劲不稳,碰灵纹会炸。”
“那就炸。”叶焚歌冷笑,“反正我也不是第一次自焚了。”
她撑着墙站起来,一步步挪回堂内。主事低头拨算盘,没抬头。
书架在墙角,最上层一摞黄皮册子贴着“癸亥年·北线通货”标签。叶焚歌故意踉跄一下,手肘撞向书架,身子一歪,掌心剑印擦过最下一本账册的封皮。
金光一闪,封皮上的灵纹瞬间消散。
“成了。”她低声道。
楚红袖迅速抽册,翻到中间一页,指尖停住。
——“北境铃铛x3,血衣少女一名,地宫入口坐标,换药王谷金血三瓮。”
叶焚歌呼吸一滞。
她盯着“血衣少女”四个字,眼前猛地闪过画面:冰棺、雪地、红袍裹身,一个女人抱着她哭,嘴里喊着“别醒……千万别醒……”
“是我。”她哑声说,“那年我才七岁,他们把我装进冰棺,用铃铛封魂。”
楚红袖翻到下一页,字迹更淡:“铃铛碎,命格启,三重身归位,人皇可复。”
“所以商盟一直在等你醒来。”楚红袖合上册子,声音发紧,“他们不是庇护所,是养蛊池。”
叶焚歌冷笑:“那咱们就搅了这锅汤。”
她刚想再翻,掌心突然一吸。
账册末页浮现出一道反向符文,形状像倒置的剑印,正疯狂抽取她体内火劲。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火气直冲脑门,经脉像要烧断。
“不行!”楚红袖一把按住册子,“它在反噬!”
叶焚歌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她闭眼,火劲不再外放,反而顺着经脉倒卷,狠狠灼向那股吸力源头——就像她在梦里烧断锁链那样。
疼得她几乎抽搐。
可她撑住了。
楚红袖见她脸色发青,猛地合上账册。可封底已渗出黑焰,纸页瞬间卷曲、焦化,火苗顺着边角爬上来。
“走!”楚红袖抓起她就往门口冲。
主事猛地抬头,算盘“啪”地碎裂:“拦住她们!药王谷的余孽,也敢踏我商盟?!”
铁门轰然关闭,守卫持刀围上。
叶焚歌抬眼,看见梁上挂着三盏油灯,灯油滴答落在炭盆里。她抬手,指尖弹出一缕残火,精准射向第一盏灯。
“轰”地一声,火路炸开,油灯接连爆燃,热浪逼得守卫后退。
楚红袖拽她冲向墙角,一脚踹开排水渠的铁栅。锈链“咔”地断了半截,黑水翻涌,恶臭扑面。
“跳!”
两人跃入渠中,水没到腰,滑腻的苔藓裹着脚底。身后传来主事怒吼:“封锁出口!别让她们带出半个字!”
叶焚歌在水中踉跄,火劲几乎耗尽,掌心剑印只剩一丝微光。她低头看,血混在黑水里,像一条红线,顺着水流漂向未知深处。
楚红袖突然拽住她:“等等。”
她从怀里摸出半张烧焦的纸片,是刚才从账册里抢出来的残页。上面只有一行字,墨迹歪斜:
“铃铛碎,命格启,但穿秋裤的,才是真宿主。”
叶焚歌愣住。
下一秒,她笑了,笑得肩膀直抖,水花溅起老高。
“我靠……”她抹了把脸,“原来那届宿主不是骂我,是给我留通关秘籍?”
楚红袖也绷不住:“所以……你妈当年真给你缝过秋裤?”
“放屁!”叶焚歌呛了口黑水,“我七岁就被冰着,谁给我缝秋裤!”
她话音未落,头顶铁栅突然被一股巨力砸下,整片地面震颤。灰尘簌簌落下,追兵到了。
楚红袖低声道:“往前走,渠底有岔道。”
叶焚歌点头,一手扶墙,一手握紧火御剑。剑柄湿滑,血和水混在一起,指节发白。
她没再说话,只盯着前方黑暗。
火御剑尖滴下一串血珠,落在黑水上,晕开,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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