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冷得像坟地里埋了百年的铁棺盖。
叶焚歌一脚踩实,背上的楚红袖轻得像片枯叶,呼吸几乎贴着她后颈断断续续。她没敢回头,怕一看就停住脚步——那不是人能走的路,是拿命铺出来的门。
火光从底下漫上来,照得台阶两侧的石壁泛红,上面刻着些扭曲的字,像是谁临死前用指甲抠出来的。她认不出,也不想去认。梦里那家伙留的纸条早就说过了:“看不懂的字,别硬看,会疯。”
她只盯着前方。
那扇半开的石门还在,灰烬里躺着一卷残书,封皮上三个字——《人皇录》。她记得清楚,那是她梦中藏经阁最深处的禁典,被火舌卷走三次,每次都只烧掉一半。
她一步步靠近,脚底踩到一块碎玉。
低头一看,半块玉佩嵌在石缝里,龙纹盘绕,裂口形状跟她怀里那半块一模一样。
“合着这玩意儿还带拼图?”她冷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另一块残玉,沾着干掉的血渍,“三十块灵石买的破烂,真当我是冤大头?”
话是这么说,手却稳得很。
两块玉刚碰上,掌心剑印猛地一抽,像是有人拿烧红的铁签子往她骨头缝里捅。她闷哼一声,膝盖差点砸地,硬是咬牙撑住。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吼,熟悉得让她头皮炸开——
“别碰!那是锁魂扣!”
是她自己的声音。
可这声警告是从梦里传来的。燃烧皇宫的藏经阁里,那个披龙袍的“自己”正站在书架前狂拍桌子,手里捏着一张新写的纸条:“合了玉就等于签了卖身契,傻不傻?”
她没理。
“你骂你的,我干我的。”她把两块玉狠狠按在一起。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闭合。
下一瞬,血光炸开,整条密道猛地一震,地面浮出一圈古阵,符文旋转如轮。她只觉后颈一凉,意识像被拽进漩涡,眼前景物扭曲撕裂。
再睁眼——
宫灯高悬,铜兽炉里飘着淡青色的烟。一间密室,四壁镶玉,正中央摆着青铜祭台,台上躺着个襁褓中的婴儿。
她站在角落,看不见自己的身体,只能看。
楚红袖也在,瘫在地上昏迷不醒,但她的意识分明被拉了进来。还有第三个——
萧寒。
他站在祭台边,没蒙眼,左眼金瞳冷冷盯着那婴儿,手里握着一柄断剑。
不对。
这不是现在的萧寒。
他更年轻,眉宇间没有犹豫,只有铁一样的冷。
黑袍人从暗处走出,兜帽遮脸,手里托着一道金光,形如剑印。他低声念了句什么,叶焚歌听不清,可那声音让她胃里一抽——和梦里批阅奏章的“自己”一模一样。
金光落下,打入婴儿掌心。
婴儿猛地睁眼,一声没哭,左瞳却骤然燃起金色火焰,像有人往眼里倒了熔化的铜水。
叶焚歌呼吸一停。
那眼神——
她见过。
萧寒每次被残魂操控时,左眼金光爆闪,就是这个样子。
画面一转,黑袍人转身,兜帽滑落半寸。
一张脸,九分像她。
龙袍加身,嘴角噙笑,手里捏着一张纸条,边写边嘀咕:“这届宿主废了,饭都不会做!等你看到这段,记得把玉佩扔了,别当孝子。”
是梦里的“自己”。
可他不是投影,不是幻象。
他是活的。
他抬眼,直勾勾看向叶焚歌藏身的方向,仿佛穿透了时空,认出了她。
“你以为你是容器?”他笑了一声,“你只是钥匙。真正的人皇——从一开始就是他。”
手指一抬,指向祭台上的婴儿。
轰!
叶焚歌脑子炸了。
她想冲上去,可身体动不了。想吼,喉咙像被铁钳夹住。画面开始崩塌,密室瓦解,火光倒卷,三人意识被狠狠甩回现实。
她摔在地上,耳鸣不止,嘴里又尝到铁锈味。
玉佩碎了。
两块合上的龙纹玉,此刻化作粉末,从她指缝漏下。
可更吓人的是——
萧寒左眼的黑布,正在无火自燃。
布片卷曲焦黑,露出那只她无数次在战场上见过的金瞳。此刻,瞳孔深处,一道细如发丝的龙纹缓缓流转,像活物苏醒。
她僵着不动。
楚红袖还在她身边,呼吸微弱,左臂龙纹黑得发紫,血从裂缝里一滴滴落在地上,烫出小坑。
她低头看自己掌心。
剑印裂得更深了,边缘泛着不正常的暗红,像是被什么东西从内部腐蚀过。
梦里那家伙的纸条突然在脑子里蹦出来:“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别笑,你真会冻死。”
她差点笑出声。
都这时候了,那疯子还在唠叨保暖?
可下一秒,她愣住了。
“穿秋裤”……是提醒她保暖?
还是在说——
**别让身体被冻住?**
她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密道还是那个密道,石门半开,火光摇曳。可刚才那一幕回溯,是真的三十年前?还是某种记忆陷阱?
她不信梦里那个“自己”的警告,但她信自己的眼睛。
她亲眼看见——
初代人皇把剑印打进婴儿体内。
而那个婴儿,左眼泛金光。
和萧寒一模一样。
所以萧寒不是容器?
他是**原装货**?
那她算什么?
“老子是钥匙?”她喃喃自语,“开你大爷的锁!”
她一拳砸向地面,火御术炸开,石屑飞溅。
可就在这时,楚红袖的手突然动了。
不是抽搐。
是抬手。
她用尽力气,指尖在地上划了一道。
不是字。
是个符号。
逆十字。
和她上一章画的一模一样。
叶焚歌心跳一滞。
她记得清楚,梦里纸条写着:“逆十字破命阵,血引梦门开。”
可楚红袖昏迷了。
她怎么还能画这个?
除非——
这动作,已经刻进她的骨头里。
就像她梦见的皇宫,就像她掌心的剑印,就像萧寒左眼那该死的金瞳。
都是被写好的剧本。
她不信命。
可命,早就在她出生前,动了笔。
她缓缓站起身,把楚红袖往背上扶了扶。人轻得像要散架,呼吸贴着她后颈,一下,又一下。
她走向那扇石门。
《人皇录》还在灰烬里躺着。
她伸手去拿。
书没动。
可石门后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
不是人声。
是某种东西,从极深处爬出来,贴着墙根,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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