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的手指还悬在寒霜剑上方,指尖离剑柄差半寸,那剑却自己翻了个身,剑尖朝下,重新扎进地面。裂纹从炉底蔓延过来,像条阴毒的蛇,绕着三杯毒酒爬了一圈。
她没再伸手。
右臂的三色脉络还在动,金、银、血三条线顺着皮下往上爬,像三根烧红的铁丝在肉里拧。肩胛骨的位置已经开始发麻,再往上一寸,心脉就得炸。
她靠着炉壁坐下,背脊贴着滚烫的石砖,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不是怕,是疼出来的。疼到清醒,清醒到能想事儿。
闭眼。
意识沉下去,熟悉的灼热感扑面而来。
梦里的皇宫还在烧,御书房的梁柱噼啪作响,火舌舔着龙椅,可书案上多了张纸条,墨迹新鲜,字歪得像狗爬。
“这届宿主连平行世界都处理不好,啧,血压都高了。”
叶焚歌一眼认出这字迹——梦里那个“自己”写的。每次说话都像在批奏折,语气欠揍,可偏偏总有点用。
她伸手要去撕,指尖刚碰纸角,发现背面有东西。
一张简图,画着人形,血从手臂倒流回心口,再经心脉冲上眉心。旁边一行小字:“妖血逆输,三息为限——超时变傻,别怪我没提醒。”
她愣了半秒。
这图……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记忆猛地被扯开一道口子。
鬼市,破庙,楚红袖蹲在火堆边,拿根烧黑的树枝在地上画圈,笑得贼兮兮:“这法子能救命,也能送命,你要是哪天被妖血反噬,就试试逆着推。三息内完成,活;超时,脑子当场成浆糊。”
当时她回了一句:“那你教我干啥?嫌我命太长?”
楚红袖咧嘴:“万一你哪天傻了,我也好有个伴。”
那会儿当玩笑听,现在看,是埋了条后路。
她睁眼。
右臂的脉络已经爬到锁骨下方,皮肤底下鼓起一道,像有东西在往心脏钻。
没时间了。
她咬破舌尖,血腥味冲脑,疼得眼前发黑。左手一把扣住右肩,掌心剑印最后一点金光被她硬生生抽出来,顺着经脉灌进右臂。
第一息。
口诀在脑子里过一遍,她开始逆推血流。
体内像是有把钝刀在刮骨头,心口猛地一紧,像被人攥住狠狠捏了一把。耳边嗡鸣炸开,视野边缘发黑。
第二息。
右臂抽搐,利爪开始退化,指甲缩回,皮肤裂痕微微闭合。可那三色脉络不肯退,像三条活蛇在血管里游,拼命往上顶。
她额头青筋暴起,牙关咬得咯咯响。
第三息。
“给老子——滚回去!”
一声吼,她把全身力气压进心口,硬生生把那股妖血压住,反推回手臂。
嗡——
心脏猛地一缩,又猛地一扩,像炸了又活过来。
右臂一软,三色脉络退到肘部,皮肤裂痕缓缓愈合,只剩几道暗红疤痕。她整个人脱力,瘫坐在地,破袍子湿透,全是冷汗。
但笑了。
“老子……没变傻。”
她抬手抹了把脸,指尖沾了汗和血,混成一片。火光在瞳底跳了跳,一金一银,像两簇不灭的野火。
抬头看寒霜剑。
剑身还在震,不是抖,是吸。
周围的灵力像被什么东西拽着,全往剑里灌。地面霜纹蔓延,一圈圈往外扩,寒气逼人。炉火被压得只剩一丝蓝焰,摇摇欲坠。
她眯眼。
这吸法不对劲。不是萧寒的寒霜诀,也不是天机阁的引灵术。更像是……在补什么东西。
补魂。
她刚撑地要起,忽听剑中传来一声极轻的喊。
“快……斩断它……”
楚红袖的声音。
断断续续,像风里一缕烟,随时会散。
她瞳孔一缩。
斩断?斩断什么?剑?还是剑和萧寒之间的联系?
她没动,盯着剑身。
那霜纹越爬越密,冰层增厚,剑脊上浮出一道细线,弯弯曲曲,像某种封印阵的纹路。
她见过这纹。
锁妖塔底层,地宫石门上的封印,就是这种走势。当初楚红袖用血画过一遍,说这是“断契阵”,能斩断血脉相连的灵器认主。
寒霜剑……什么时候被刻了这玩意?
她慢慢抬手,火剑在掌心凝出,焰头微颤,没急着劈。
剑在吸灵,人在昏迷,魂在打架。这时候砍下去,万一萧寒的魂也被抽出来,算谁的?
可不砍,等剑吸满了,谁知道里头那个“东西”会不会彻底接管?
她盯着剑,剑也像在盯着她。
忽然,剑身一震。
霜纹亮了。
一道冰线顺着裂纹爬向左边那杯毒酒,酒液晃了晃,浮出半张脸——左眼黑雾缭绕,右唇带血,正是刚才那张诡异面孔。
脸没动,可她听见了声音。
不是从酒里传的,是从剑里。
“你要是真想救他们……就该毁了剑。”
声音低沉,带着回响,像从地底钻出来。
叶焚歌冷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前脚让你说话,后脚就听你指挥?”
那脸没回应,可霜纹又动了,这次是往右杯爬。
她盯着,火剑缓缓压低。
就在这时,掌心剑印忽然一烫。
不是痛,是热,像被什么戳了一下。
她低头。
剑印纹路微微发亮,和梦里祭坛的符文一模一样。而那纹路的走向,竟和霜纹的蔓延路径……完全相反。
逆的。
她脑子里轰地一声。
梦里纸条上那张图,血流是逆的。
楚红袖教的秘法,是逆的。
剑印的纹路,是逆的。
连她刚才推血,也是逆的。
可封印阵,是顺的。
顺者入,逆者破。
她突然明白了。
寒霜剑在补的,不是萧寒的魂。
是那个藏在他左眼里的东西。
是初代人皇的残魂。
它在借剑重塑力量,等吸够了灵力,就能彻底压下萧寒的意识。
而她刚才逆推妖血,等于在走“破局”的路。
所以剑印才会亮。
所以梦里的“自己”才会留纸条。
不是帮她。
是怕她死太快,没人继续烧他家厨房了。
她咧嘴笑了,火剑重新燃起,焰头压低,不劈剑,也不碰酒。
而是缓缓抬起左手,指尖蘸了右臂渗出的血,在地上画了一道。
逆向封印阵。
和霜纹完全相反的走向。
画完最后一笔,她盯着剑身,轻声说:
“你藏得真深……但老子现在,不听命了。”
火剑缓缓下压,剑尖对准自己画的血线。
只要落下去,逆阵启动,寒霜剑的吸灵就会反噬,轻则碎剑,重则炸魂。
可就在这时——
萧寒的手指,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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