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焚歌被活尸王一爪扣住咽喉，整个人像块破布似的拎上半空。云层在她脚下翻滚，寒风刮得脸生疼，但她没闭眼。
火球贴上胸口的瞬间，她反而笑了。
不是疯，是懂了。
萧寒最后那句“梦里那个喂毒酒的”，加上梦中自己天天写纸条骂她“饭都不会做”——现在回头看，全在反着说。越骂，越说明她做得对。那“喂毒酒”？八成是让她别躲，往里冲。
她咬破舌尖，血味一冲，脑子更清。
火球炸了。
不是爆炸，是展开。像一张烧红的网，从她胸口铺开，瞬间裹住全身。视野里三杯酒又出现了，左杯寒气森森，中杯金光跳动，右杯黑得像能吸人魂。可这次她没看杯子，直接盯住那团黑雾中央的裂痕——和梦里皇极殿地砖上那道缝，一模一样。
然后，记忆来了。
不是画面，是直接塞进脑子，像有人拿烧红的铁钎子往她颅骨里灌东西。
第一段——
丹房。青铜炉鼎冒着青烟，炉口锁着一道血色人影。是女人，长发散乱，脸上有荆花胎记。妖妃。
初代人皇站在炉前，龙袍未动，声音冷得像冰：“容器不必有心，炼了。”
女人抬头，眼里全是血：“你答应过……让她活。”
“她？”人皇冷笑，“她只是下一具容器。你这一世，不过试验品。”
话音落，炉火骤燃，女人惨叫戛然而止。炉鼎上浮出一道剑形烙印，和叶焚歌掌心的一模一样。
第二段——
地宫。石台列阵，九具棺材排开。其中一具半开，里面是个少年，玄袍银带，左眼蒙布，右眼空洞。萧寒。
一缕金光从他天灵盖被抽离，顺着铜管灌进皇极殿的龙椅。他身体迅速干瘪，像被抽干水分的枯枝，最后“啪”地一声断成两截，摔进棺材。
旁白响起，是梦中那个“自己”的声音：“魂魄容器，耗损率百分之九十七，建议淘汰。”
第三段——
她自己。
不是这一世。
是九十九次。
一次她在祭坛上被剜心，剑印金光大作，台下群臣跪拜如仪；一次她被锁在剑冢，千剑穿身，血流成河，梦中“自己”坐在高处批奏章，头也不抬地说“变量失控，重启”；还有一次，她站在雪原上，怀里抱着冰棺里的孩子——那孩子睁开眼，瞳色一金一银，和她一样。
每一次，她都死了。每一次，掌心剑印都亮起金光。每一次，都没人哭。
记忆洪流轰然撞进她意识深处，像九十九把刀同时捅进来。她脑袋要炸了，耳边全是回声：“你只是工具”“你只是容器”“你只是变量”“你只是……”
她没喊。
她咬着牙，一滴泪都没掉。
反而在心里冷笑。
这些记忆太整齐了，像排练过千百遍的戏。初代人皇要她信——她生来就是棋子，死也是命定。
可她不信。
因为梦里那个“自己”虽然天天骂她，但从没让她死过。
“饭都不会做”——结果她梦里十年，愣是靠捡宫厨剩饭活下来，还顺手把御膳房火系功法偷练到了第七重。
“北边雪原记得穿秋裤”——她真没穿，结果冻得整条腿失去知觉，但就在快死时，摸到了地宫入口的机关。
每一次被骂，都是活路。
所以现在这堆“真相”，越是让她绝望，她越知道——这是假的。
至少，不全是真。
她闭眼，沉进记忆最深处，找那个最初的画面。
她要找自己第一次醒来的地方。
雪原。破庙。冰棺。
她坐起来，浑身发抖，掌心剑印还没发光。门外站着个影子，龙袍加身，背对她。
影子说：“这一世，别死太快。”
那是梦中“自己”的第一次出现。
可现在她明白了——那时候她还没开始做梦，哪来的“自己”？
所以那个影子……是她自己投出去的。
是她的真实意志，在命运开始前，就已经试图反抗。
记忆洪流猛地一滞。
火球内部，三杯酒的影像开始晃动。中杯的金光突然暗了，右杯的黑雾却剧烈翻腾，像被什么东西从里面烧起来。
梦中“自己”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现在信了吧？你只是个工具。”
叶焚歌咧嘴，嘴角裂开，血顺着下巴流下来。
她轻声说：“……那你，也一样。”
话音落，火球轰然一震。
活尸王在空中猛地抽搐，抓着她的利爪收紧，指节发出咯吱声。它眼眶里的黑雾开始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像是内部有什么东西在崩塌。
叶焚歌没动。
她闭着眼，任由火球包裹，可掌心的剑印正在变色。
金光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血红，像凝固的血浆，又像烧到极致的炭火。纹路顺着她手臂蔓延，爬过锁骨，抵住心口，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炼化。
可她呼吸平稳。
她知道这血红不是觉醒，是激活。是命格被强行唤醒的征兆。是初代人皇设下的开关，正在把她往“容器圆满”的路上推。
但她不在乎。
她只记得一件事——
梦里那个“自己”从不说人话，但每句疯话底下，都藏着一条活路。
现在轮到她了。
她要在这一堆假真相里，挖出唯一的真。
活尸王突然仰头，喉咙里滚出一声嘶吼。它的骨翼剧烈震颤，符文闪烁不定，像是承受不住火球内部的冲击。它爪子一甩，想把叶焚歌扔出去。
可她没飞。
她反手一抓，五指扣进活尸王的手腕，火劲顺着掌心炸出，不是攻击，而是点燃。
火顺着它的手臂烧上去，瞬间燎过肩胛，直扑头颅。
活尸王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黑雾从眼眶喷出，像两条毒蛇缠住叶焚歌脖颈，试图掐断她的意识。
她没松手。
她盯着那团黑雾深处，忽然笑了。
“你说我是工具……”她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皮，“那你是谁？”
黑雾猛地一僵。
仿佛被这句话刺中了什么要害。
火球内部，三杯酒的影像轰然碎裂。左杯寒气崩散，中杯金光熄灭，右杯的黑雾却猛地膨胀，像是要撑破整个空间。
梦中“自己”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明显的怒意：“你还不明白？你生来就是器，不是人！”
叶焚歌没回答。
她只是抬起左手，看着掌心那道血红的剑印，轻轻说：“可器……也能烧了炼它的炉。”
话音未落，火球骤然收缩。
所有记忆碎片被吸回中心，形成一个旋转的漩涡。漩涡深处，浮现出一座燃烧的皇宫——皇极殿。
殿前石阶上，站着那个龙袍身影。
可这次，它的影子歪了。
像是被风吹斜的烛火。
叶焚歌的嘴角还挂着血，手指却缓缓松开。
她任由自己从高空坠落。
风在耳边呼啸，云层在头顶退去。她看见下方，萧寒还躺在雪地里，一动不动。活尸王在空中剧烈抽搐，骨翼上的符文一块块剥落，像烧焦的纸片。
她没去想接下来怎么办。
她只知道，火球不是终点。
是钥匙。
是门。
是她推开的第一道缝。
她的身体划破云层，下坠速度越来越快。
掌心的血红剑印，亮得像要烧穿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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