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不凡胸前那熔炼了仙器残片的肋骨，依旧传来阵阵灼痛与新生的麻痒，但他此刻的心神，却尽数被仙使那冰冷话语中蕴含的恐怖真相所攫取，如坠冰窟。
“血食……牧场……”
这两个词在他脑海中疯狂回荡，与过往的诸多疑点瞬间串联起来。
为何北荒资源相对匮乏，高阶修士难寻？
为何每隔一段漫长岁月，总有所谓“天灾”或“大劫”降临，抹去文明痕迹，让修行之路近乎断层？
为何那些上界修士，看待下界生灵的目光，总是带着那种毫不掩饰的轻蔑与……贪婪？
原来，他们视若珍宝、拼死争夺的灵脉矿藏，不过是“牧场”里稍微肥沃一点的草料；他们引以为傲的修行文明，不过是圈养牲畜过程中，为了让“血食”更具“营养”而放任的成长；他们一代代天骄辈出，奋力争渡，以为在逆天而行，殊不知，只是在这巨大的牢笼里，长得稍微壮实些、等待被定期收割的……家畜！
一股比肉身创伤更甚千百倍的寒意，自脊椎骨窜起，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那是信念崩塌的绝望，是认知被彻底颠覆的茫然。
他想起自己重生为蜉蝣，在腐叶与毒蛛獠牙间挣扎求生的日日夜夜；想起为了一口灵液，在腐沼中九死一生；想起铁骨草淬体，百棍碎身的痛楚；想起瀑布扛山，熔岩锻骨的煎熬……一切的一切，那用血与汗，用无数次濒临死亡的体验换来的力量与成长，在那高高在上的“牧主”眼中，或许，只是一场值得欣赏的、牲畜的垂死挣扎？
“嗬……嗬……”韦不凡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嘶哑声音，他想狂笑，想怒吼，却感觉一股巨大的悲怆堵住了胸腔，让他几乎窒息。他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滴答答落下，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仙使漠然地看着他剧烈波动的情绪，如同看着砧板上濒死的鱼最后的弹动。他并不在意这蝼蚁知晓真相，在绝对的力量面前，知晓真相，往往意味着更深的绝望。
“尔等能成为滋养仙道的资粮，是尔等的荣幸。”仙使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冷酷，“逆天而行，便是破坏了‘牧场’的规矩，当提前清除。”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带着惊惶的意念，如同丝线般悄然连接到韦不凡近乎崩溃的心神。
“韦大哥……是真的吗？我们……我们真的只是……”是玄雀的声音，带着颤抖和难以置信。她显然也听到了仙使的话语，身为妖族，她对“血食”二字有着更为直接和残酷的理解。
玄雀的呼唤，像是一根救命稻草，将韦不凡从那无边的绝望深渊边缘猛地拉了回来。
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复眼中，那短暂的茫然与崩溃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炽烈的火焰所取代。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洞悉了所有残酷之后，从灵魂最深处燃烧起来的，决绝的反抗意志！
“荣幸？”韦不凡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将我辈生灵视为猪狗，肆意收割，还要我们感恩戴德？”
他缓缓站直了身体，尽管左胸依旧血肉模糊，右掌焦黑，但他的脊梁，却挺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笔直！那熔炼了仙器残片的肋骨，似乎在微微发烫，传递出一丝微弱却异常坚韧的力量。
“我韦不凡，自微末中崛起，于生死间悟道，靠的不是什么天命眷顾，更不是尔等施舍！靠的是这双拳，这具躯，这颗不甘受缚、向死而生的心！”
他的目光扫过下方因连番大战而变得满目疮痍的北荒大地，仿佛看到了无数在底层挣扎求存的修士，看到了那些懵懂无知，却依旧努力活着的凡人。他们不是牲畜！他们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喜怒哀乐，有梦想与追求的生命！
“北荒，不是你们的牧场！”
“我等生灵，更不是任尔宰割的血食！”
一股磅礴的、源自荒祖血脉深处的苍凉与霸道气息，混合着他自身那悍不畏死的战意，轰然爆发！虽然在那仙使浩瀚的威压下，依旧如同萤火之于皓月，但却无比坚定，无比耀眼！
“今日，我韦不凡在此立誓！”
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破碎的天穹之下，带着血与火的烙印，传遍四野。
“终有一日，我要踏碎仙庭，掀翻这‘牧场’的栅栏！”
“我要让这诸天万界皆知，蜉蝣之躯，亦可吞天！”
“我要让尔等视作血食者，人人如龙，皆可掌握自身命运！”
誓言既出，因果即成。
仙使那始终漠然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那是一种被蝼蚁的狂言真正触怒的情绪。
而韦不凡，在立下这逆天誓言的瞬间，感觉体内某种桎梏似乎松动了。那熔炼仙器残片带来的痛苦依旧，但其中蕴含的仙道气息，却仿佛被他的意志所慑服，开始以一种更快的速度，与他那凡胎金骨深度融合。
他的道心，在洞悉了这世间最大的残酷与不公后，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变得更加剔透，更加坚不可摧！
北荒众生为血食？
那他便要做那个，撕碎餐桌，焚尽猎场的——吞天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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