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国盟的临时据点，是一处破败的山神庙。
盟主孟天正，那个面容刚毅的中年人，正站在神像前，对着下方二十几名盟众慷慨陈词。
“弟兄们！我们救国盟的宗旨，是推翻暴政，解救万民！”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感染力。
“但如今，我们南下的道路，被镇守北关的大将贺兰山死死扼住！”
“此人是朝廷鹰犬，为人残暴，屠戮北境异族，双手沾满了鲜血！”
他话锋一转，语气愈发激昂
“但此人也是一员悍将，他麾下的北凉铁骑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只要他在一天，我们就无法挥师南下，解救那些在药物控制下，活得生不如死的同胞！”
“所以，为了大局，为了天下苍生，我们必须除掉他！”
冷清秋站在人群的角落，安静地听着。
她背着那把唐刀，像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像。
“刺杀贺兰山，九死一生！”
孟天正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了冷清秋身上
“但我们，义无反顾！”
“冷月姑娘，你曾是暗夜中的利刃，如今，我希望你能成为黎明前的曙光。”
“你，愿意接下这个任务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冷清秋身上。
她感受到了那些目光中的炽热、期待，还有一丝赴死的决绝。
这种感觉，是她在“暗鸦”组织里从未体验过的。
“……好。”她沙哑地吐出一个字。
“好！”孟天正大喝一声
“弟兄们，随我等一同前往，为冷月姑娘扫清障碍！”
“此战，不为荣华，不为富贵，只为天下大同，朗朗乾坤！”
“为天下大同，朗朗乾坤！”
庙宇内，群情激奋，一个个眼神狂热的盟众，仿佛已经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
………
半月后，北关，将军府。
深夜的刺杀，比想象中更加惨烈。
贺兰山久经沙场，府内防卫森严，远非张文远那种沉迷炼药的文官可比。
救国盟的成员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冷清秋铺开了一条通往内院的道路。
一名青年，在被数杆长枪贯穿身体的瞬间，拉响了怀里的火药。
与敌人同归于尽，爆炸的火光照亮了他脸上满足的笑容。
一名老者，用身体死死抱住一名敌方高手的双腿，嘶吼着让同伴先行，自己则被乱刀砍成肉泥。
他们每一个人，都像孟天正口中说的那样，悍不畏死。
冷清秋穿行在血与火之中，她的心，本该是古井无波，此刻却被这股惨烈的意志搅动得泛起阵阵涟漪。
“杀！”
贺兰山身披重甲，手持一柄开山大斧，站在院中，宛如一尊铁塔魔神。
他每一斧挥出，都带着千钧之力，一名救国盟的好手，连人带刀被他劈成两半。
“一群被洗了脑的蠢货！你们以为杀了本将，那些草原狼就不会南下吗？”
“你们这是在自毁长城！”
贺兰山怒吼着，声如惊雷。
冷清秋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手中的唐刀悄无声息地刺向他的后颈甲胄连接处。
“当！”
火星四溅，贺兰山竟似背后长了眼睛，反手一斧柄砸来。
冷清秋抽刀格挡，却被那股巨力震得气血翻涌，左腿的旧伤再次传来钻心的剧痛。
“一个瞎子也敢来刺杀我？”
贺兰山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大斧横扫，势要将她拦腰斩断。
但很快贺兰山的动作变得很慢。
冷清秋几乎没有思考，身体凭着本能做出了反应。
“铛！”
沉重的斧刃擦着她的鼻尖扫过，而她向上递出的唐刀。
却精准地从斧柄下方的一个微小空隙中穿过，刀尖没入了贺兰山腋下甲胄的缝隙。
那是他全身唯一的破绽。
贺兰山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
看着从自己腋下穿出的半截刀尖，眼中充满了不甘与愤怒。
“叛国……贼……”
他轰然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战斗，结束了。
活下来的救国盟成员，不到五人。
他们看着贺兰山的尸体，又看了看牺牲的同伴，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悲痛与狂喜的复杂表情。
返回据点的路上，幸存者们抬着同伴的尸体，气氛压抑。
孟天正却显得意气风发，他拍了拍冷清秋的肩膀
“冷月，你做得很好！弟兄们的牺牲是值得的！历史会记住我们的功绩！”
回到山神庙，他命人好生安葬了死去的弟兄，随后便独自一人，匆匆离开了。
冷清秋看着他离去的背影，那条遮眼的黑布下，眉头皱了一下。
她没有多想，只是找了个角落坐下，默默擦拭着唐刀上的血迹。
山崖之上，萧衍的身影如同幻影般浮现。
他看着孟天正鬼鬼祟祟地钻进一片密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
“让我看看，这出戏接下来怎么唱。”
密林深处，一处临时的营帐前，十几名身材高大、穿着皮裘、满脸凶悍之气的异族武士正围着篝火。
孟天正快步上前，对着从营帐中走出的一个头戴狼皮帽、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壮汉，露出了谄媚的笑容。
“狼王大人，幸不辱命，贺兰山的人头，我已经为您取来了。”
那被称作狼王的壮汉发出一阵粗野的大笑
“好！孟天正，你果然有诚意！那老狗杀了我族人无数，今天总算是报了仇！”
孟天正躬着身子，谦卑地说道
“这只是我们合作的开始。”
“只要狼王大人您信守承诺，待我攻入京城，推翻暴政之后，这贺兰山镇守的北方三州之地，便尽数归您所有。”
“哈哈哈！”
狼王拍了拍孟天正的肩膀，力气大得让他一个踉跄
“放心！我的十万铁骑，就是你最锋利的刀！”
“到时候，别说区区京城，整个天下，我们都可以分一分！”
“多谢狼王大人！多谢狼王大人！”
林外的山道上，冷清秋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她本是想出来走走，却无意中听到了这番对话。
她站在阴影里，一动不动，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那些牺牲的同伴，他们临死前那狂热而充满希望的眼神，仿佛又出现在她的眼前。
“为天下大同，朗朗乾坤……”
“自毁长城……”
两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
她握着唐刀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原来，所谓的解救万民，不过是引狼入室。
所谓的理想，不过是另一个人登上权力巅峰的垫脚石。
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归宿”和“意义”，在这一刻，碎得彻彻底底。
她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冰冷的雨夜，孤身一人，无处可去。
不，比那时更冷。
………
萧衍看着下方那片即将被出卖的土地，看着那些即将被引狼入室的无辜百姓，看着那个在阴影中浑身颤抖的黑衣女子。
“这出戏，越来越有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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