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上海,空气中带着一丝潮润的凉意,与北方的干爽截然不同。黄亦玫和苏更生拖着行李箱,入住酒店后便马不停蹄地开始了工作。此行的任务明确而紧迫:从三家备选画廊中,确定最终举办先锋艺术展的场地。
“第一家,‘镜廊’,背景深厚,空间挑高和硬件设施都是一流,但合作条款比较僵硬,对布展干预可能较多。”苏更生翻看着资料,语速很快,“第二家,‘氤氲空间’,主打年轻化和社交媒体传播,流量数据漂亮,但学术定位略显浮夸。第三家,‘边缘灯塔’,由几个独立艺术家运营,空间本身很有味道,前卫、粗粝,但运营能力和资金稳定性是短板。”
黄亦玫认真听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的画廊图片间滑动。这项工作需要极其敏锐的判断力和平衡感,既要考虑艺术表达的纯粹性,又要顾及展览的可行性与影响力。她感到压力,也充满干劲。
“我们先实地感受,再和他们的负责人深入谈谈。”苏更生合上资料,“亦玫,你的直觉很重要,尤其是对空间氛围和合作方气质的判断。”
“明白,苏苏。”黄亦玫点头,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工作。
黄振华百无聊赖地靠在自家客厅的沙发上,受伤的右脚被妥帖地垫高。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才休息了不到一周,对于习惯忙碌的他来说,简直是种煎熬。家里的安静被放大,时间仿佛流淌得格外缓慢。
门铃就在这片寂静中突兀地响起。
黄振华有些诧异,这个时间,父母应该还在外面。他单脚跳着,扶着墙壁和家具,有些狼狈地挪到门口。透过猫眼望去,他瞬间愣住了,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门外站着的是白晓荷。
她穿着一件浅灰色的羊绒大衣,围着素色的围巾,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分量的纸袋。秋日的微光在她身后勾勒出一个清雅安静的轮廓。
黄振华慌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略显凌乱的居家服,深吸一口气,压下莫名的紧张,打开了门。
“晓荷?”他的惊讶显而易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你怎么来了?”
白晓荷的目光先是落在他包裹着绷带、悬空不敢着地的右脚上,然后才抬眸看向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和:“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黄振华连忙侧身让她进来,动作因为急切和单脚站立而显得有些笨拙,“快请进。家里就我一个人,有点乱。”
白晓荷微微颔首,走了进来,将手中的纸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她的视线在整洁的客厅里轻轻扫过,最后回到黄振华有些窘迫的脸上。
“你的脚,好些了吗?”她问。
“好多了!真的!”黄振华像是急于证明什么,或许是潜意识里不想在她面前显得太脆弱无能,他下意识地就想展示一下自己的“康复成果”,“你看,其实已经可以稍微用力了”
他说着,竟试图将受伤的右脚放下地,并且模仿正常走路的姿态,想要在她面前走两步。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逞强和期望得到肯定的表情,嘴里还说着:“估计再过几天就能拆绷带了……”
然而,骨骼和韧带的恢复远不如他想象的迅速。那只脚刚刚承重,一股尖锐的刺痛便从踝关节猛地窜上来,让他瞬间倒吸一口冷气,重心彻底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倒!
“小心!”
白晓荷的低呼带着罕见的急促。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箭步上前,伸出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倾斜的身体。她的手臂并不强壮,却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牢牢地撑住了他大半的重量。
黄振华整个人几乎栽进了她的怀里,鼻尖瞬间被一股清冽而安宁的淡香萦绕。他窘迫得满脸通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慌忙试图自己站稳,语无伦次:“对、对不起!我没站稳……”
白晓荷没有立刻松开他。她先是用身体作为支撑,让他借力,然后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地扶着他,将他“搬运”回沙发旁,让他安全地坐下。
待他坐定,她才松开手,站直身体,低头看着他,语气里带着一丝清晰的责备,但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关切:“医生不是强调要制动休息吗?韧带拉伤最忌讳的就是过早承重。你怎么能这么不当心?”
黄振华像个做错事被抓住的小学生,低着头,不敢看她,声音闷闷的:“我就是想让你看看,我好得很快,不想你担心。”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笨拙的真诚。
空气似乎凝滞了几秒。
他感觉到白晓荷的目光落在他发顶。然后,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过身,开始动手整理沙发上那几个因为他刚才一番动作而弄乱了的靠枕。她将它们拍松,然后细致地垫在他的腰后,以及受伤的右脚下面,调整到一个看起来更舒适、更利于血液循环的位置。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动作却不乏力道,有条不紊。
做完这一切,她并没有立刻直起身,而是就着微微俯身的姿势,抬眸看向他。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平静无波,却仿佛有种穿透一切伪装的力量。
“振华,”她开口,声音依旧轻柔,但吐字清晰,不容错辨,“我不是你女朋友吗,你不用这样”
黄振华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他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白晓荷,大脑一片空白,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脚疼产生了幻听。
女朋友?
白晓荷看着他这副完全懵掉的样子,唇角似乎几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像投入静湖的一颗微小石子,涟漪尚未荡开便已消失。她没有等待他的回应,仿佛刚才只是陈述了一个自然而然的决定,或者是一个无需讨论的事实。
她直起身,目光在客厅里巡视一圈,然后极其自然地转向厨房方向:“你渴了吗?我给你倒杯水。”
她走向厨房,打开冰箱看了看,又找到烧水壶,接水,按下开关。一系列动作流畅而熟悉,仿佛她已经在这个空间里生活了许久,没有一丝一毫的拘谨和陌生感。
黄振华依旧僵在沙发上,目光近乎痴傻地追随着她在厨房里忙碌的纤细背影。胸腔里的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疯狂跳动,一下又一下,沉重而响亮,撞击着他的耳膜。狂喜的浪潮如同海啸般席卷了他,将他所有的理智和思考都冲得七零八落。
女朋友?她刚才说她是他的女朋友了?这不是梦吧?
水烧开了。白晓荷拿出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用热水烫过,然后倒了半杯温水,走过来递给他。
黄振华机械地伸出手,接过水杯。他的指尖触碰到她微凉的指尖,一股细微却清晰的电流瞬间窜过,让他手指几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
“谢谢。”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白晓荷在他旁边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姿态依旧优雅从容。但奇妙的是,那种一直以来萦绕在她周身、无形的、将人 推开的气场,似乎在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就悄然减弱、溶解了。她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他仰望、揣测、保持距离的“白小姐”,而是他的女朋友。
这个认知,带着巨大的不真实感和排山倒海的幸福感,将黄振华彻底淹没。
接下来的时间,白晓荷真的开始以“女朋友”的身份行动起来。她询问他中午吃了什么,得知他只是随便应付了点外卖后,轻轻摇了摇头。她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然后起身,语气自然地说:“你休息一下,我出去买点菜,晚上给你做点清淡有营养的。”
“不,不用这么麻烦……”黄振华下意识地想要拒绝,不愿她太过劳累。
白晓荷看向他,眼神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不麻烦。你现在需要好好恢复。”
黄振华所有推拒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最终化为一个带着傻气的笑容和顺从的点头。
白晓荷出门后,黄振华一个人留在骤然安静下来的客厅里。他环顾四周,目光掠过那副崭新的、轻便的拐杖,感受着腰后被她仔细调整过的靠枕带来的舒适支撑,空气里似乎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抹淡淡的清香。一切都像一场美好得不真实的梦境。他拿起手机,迫不及待地想将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分享给妹妹黄亦玫,字打了一半,又笑着删掉了。这种巨大而私密的喜悦,他想独自珍藏、回味片刻。
傍晚时分,白晓荷提着几个装着新鲜食材的袋子回来了。找到围裙,系上,然后便在厨房里忙碌开来。洗菜、切菜、煲汤……她的动作算不上非常娴熟,但极其认真、专注,侧脸在厨房温暖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黄振华拄着那副新拐杖,倚在厨房的门框上,静静地看着里面那个为他忙碌的身影。心底深处那种对于“细水长流、彼此陪伴”的踏实感的向往,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一股暖流在他胸腔里缓缓涌动,驱散了所有因伤病带来的烦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是母亲打来的。
“振华啊,晚上回来吃饭吗?妈熬了骨头汤,给你好好补补。”黄母的声音充满慈爱。
黄振华正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几乎是脱口而出,语气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兴奋:“妈,我不过去吃了。那个……晓荷来了,她正在给我做饭呢。”
“晓荷?”黄母的声音明显提高了八度,充满了惊讶和喜悦,“哎呀!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赶紧的,请她一起过来吃啊!家里什么都是现成的,多方便!”
黄振华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让父母正式见见白晓荷,将关系明朗化。他捂住话筒,转头对厨房里的白晓荷说,语气带着期待:“晓荷,我妈叫我们一起去家里吃饭,你看……”
白晓荷切菜的动作停了下来。她转过身,围裙的带子在身后系成一个利落的结。她看着黄振华,脸上并没有出现预想中的羞涩、紧张或是喜悦,依旧是她特有的那种平静,甚至比平时更显淡然。
她摇了摇头,声音清晰而温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替我谢谢阿姨的好意。不过今天就不去了,我这边饭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不去掉浪费。”
她的拒绝直接而干脆,没有寻找任何委婉的借口,态度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商量的决断。
黄振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满腔的热情仿佛被细小的冰针轻轻刺中,泛起一阵微弱的失落和不解。他看着她平静无波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犹豫或者别的情绪,却什么也没捕捉到。他迅速在心里为她找理由:或许是她还没准备好见家长?或许她更珍惜此刻二人独处的宁静时光?
“哦,好吧。”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母亲说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妈,我们不过去了,晓荷这边饭快做好了。你们吃吧,不用管我们。”
又应付了母亲几句充满好奇和关切的追问,黄振华才挂断电话。
厨房里,炒菜的声音重新响起,伴随着食物逐渐散发出的香气。白晓荷没有对刚才的插曲做任何解释,仿佛那只是一个无需讨论的、再正常不过的决定。
黄振华拄着拐杖,慢慢挪回客厅沙发。窗外,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散落的星辰。他看着厨房玻璃门后那个模糊而忙碌的身影,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有得偿所愿的巨大狂喜,有被她拒绝邀请的细微失落,有对她心思难以捉摸的淡淡困惑,但最终,所有这些情绪都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深沉的、尘埃落定般的安心。
晚餐是简单的三菜一汤,口味清淡,却出乎意料地可口。两人对坐在餐桌旁,柔和的灯光笼罩着他们。没有腻人的情话,交流也多围绕着饭菜的味道、他脚伤的恢复注意事项等日常琐事。
然而,空气里流淌着一种静谧而温暖的氛围,是之前任何一次见面都未曾有过的。那是一种名为“亲密”的气息,无声无息,却充盈在每一个眼神交汇和短暂的沉默瞬间。
饭后,白晓荷利落地收拾了厨房,将一切恢复原状。当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准备离开时,黄振华拄着拐杖,执意送她到门口。
“今天谢谢你。”他看着她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话语里包含了太多难以言喻的情绪。
白晓荷微微笑了一下,那笑容很浅,却仿佛冰层裂开一道细缝,透露出底下真实的暖意:“拐杖记得用。过几天我再过来看你。”
没有过多的缠绵告别,她转身,步入了电梯。
黄振华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良久,长长地、深深地舒了一口气。随后,一个无法控制的、巨大而傻气的笑容,终于毫无保留地在他脸上绽放开来。
喜欢玫瑰的故事的幸福生活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玫瑰的故事的幸福生活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