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保持。」
陈默留下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嘴角带着那抹奇异的、仿佛发现新玩具般的笑意，转身离开了客厅。
林薇僵在原地，后背的寒意久久不散。他那句“继续保持”是什么意思？是鼓励她这种“无意识”的外语输出？还是看穿了她的把戏，将这视为一场更有趣的博弈，并自信她绝无胜算？
她不敢深思。但那个用日语发出的指令，似乎没有被立刻扼杀。这或许意味着，这条极其脆弱的沟通通道，暂时没有被完全堵死。
她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接下来的两天，林薇更加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温顺、被“治疗”逐渐抚平的角色。她甚至在陈默面前，会偶尔“无意识”地蹦出一两个简单的日语单词，比如看着窗外的雨说“雨（あめ）”，或者吃饭时嘀咕一句“好吃（おいしい）”。
陈默每次听到，都会投来那种带着研究兴味的目光，但并没有阻止，反而有时会饶有兴致地纠正她的发音，仿佛在参与一项有趣的语言康复训练。
这种看似“放松”的氛围，让林薇胆战心惊地获得了一点喘息的空间。她不敢再频繁测试智能音箱，而是将全部希望寄托在那句日语指令上。
「小默、记録して：三时に、苏に电话する」（小默，记录：三点，给苏打电话）
她祈祷着系统的日志里只会留下一条“无法识别的语音指令”，而不会深究内容。她祈祷着苏晴足够机敏，能在那个时间点尝试联系她。
等待变得无比煎熬。每一天的“下午三点”都像一个神圣又恐怖的仪式时刻。她会在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期待手机响起，又恐惧它真的响起。
陈默的监控无处不在，一个来自苏晴的意外来电，很可能导致这条通道被彻底关闭，甚至引来更严厉的管控。
第三天下午，2点58分。
林薇按照日程表，正坐在画架前，心不在焉地涂抹着颜料。陈默坐在她身后的沙发上，处理邮件。空气安静得能听到平板电脑散热风扇的微弱嗡鸣。
她的全部心神都凝聚在墙壁上时钟缓慢移动的秒针上。2:59。
她的掌心开始出汗，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她强迫自己深呼吸，试图压下生理反应，避免被监测数据出卖。
3:00:00。
秒针精准地越过十二点的刻度。
什么都没有发生。
寂静。只有画笔划过画布的沙沙声，和她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一秒。两秒。三秒……
巨大的失望和恐慌席卷而来。失败了。苏晴没有打来。或许她根本没收到指令，或许她忘了，或许她觉得风险太大……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希望的那一刻——
她的新手机屏幕，突然亮了起来！
没有铃声，只有嗡嗡的震动声，在木质画架台上沉闷地回响。
屏幕上跳动着的来电显示，赫然是——「苏晴」！
林薇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要跳出胸腔！她下意识地就要去拿手机。
“嗯？”身后，陈默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他放下了平板电脑，目光投向她震动的手机。
林薇的手指僵在半空。她能感觉到陈默审视的视线落在她的背上。
手机执着地震动着，屏幕上的名字不断闪烁，像一颗跳动的心脏，牵动着所有神经。
接？风险巨大。不接？更引人怀疑。
电光火石间，林薇做出了反应。她转过身，脸上带着被打断创作的不耐烦和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拿起手机，看向陈默，语气自然地抱怨：“晴晴真是的，明明跟她说了我这个时间要画画……”
她将选择权抛给了陈默，扮演着一个对朋友不合时宜来电感到烦恼、需要丈夫意见的妻子。
陈默的目光在她脸上和手机屏幕之间切换，眼神深邃难辨。几秒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接吧。说不定有什么急事。开免提。”
最后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穿了林薇刚刚升起的微弱希望。开免提。他要监听。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并同时点开了免提。
“喂？晴晴？”她的声音努力保持平静，甚至带着点被打扰的不快。
“薇薇！”电话那头，苏晴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异常兴奋和高亢，甚至有些夸张，“宝贝！猜猜怎么着！天上掉馅饼啦！”
林薇愣住了。这和她预想的任何暗语开场都不一样。
“啊？什么馅饼？”她顺着话问，心跳如鼓。
“还记得我之前投稿的那个‘城市记忆’摄影大赛吗？一等奖！我中了一等奖！”苏晴的声音听起来几乎要冲破话筒，“奖金超多！还有去日本的双人自由行！包住宿！哈哈哈哈！”
日本？林薇的心猛地一跳。是巧合？还是苏晴在回应她的日语指令？
“真、真的啊？恭喜你啊！”林薇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惊喜。
“必须真的！哎，可惜规定必须两个月内兑换使用，不然就作废了。”苏晴的语气忽然变得苦恼起来，“可我最近有个重要的系列报道要跟，根本走不开！烦死了！”
她顿了顿，声音突然变得谄媚而热切：“薇薇~我的好薇薇~你最好了~你不是最近正好在休养嘛，时间大把对不对？而且你日语不是挺好的嘛！帮我去呗！奖金我们对半分！就当散心了！求求你啦！”
这个请求来得如此突兀又合理，充满了苏晴式的咋咋呼呼和利诱。
林薇瞬间明白了苏晴的整个计划！她在创造一个极其自然、合乎逻辑的理由，让她能暂时离开陈默的控制范围！出国！日本！
她的血液几乎要沸腾起来，但脸上却不敢表露分毫，甚至要刻意皱起眉头，看向陈默，眼神里传递着“看吧，她又来给我找麻烦”的无奈。
陈默安静地听着，手指在沙发扶手上轻轻点着，看不出喜怒。
“你开什么玩笑……”林薇对着话筒，语气为难，“我哪有心情去玩啊……而且……”她再次看向陈默，像是在寻求他的意见。
苏晴在电话那头开始死缠烂打，撒娇卖萌，威逼利诱，把一场精心设计的救援，演成了一出闺蜜间嬉笑怒骂的闹剧。
陈默终于开口了，他对着手机的方向，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苏晴，薇薇最近身体还在调理，不适合远行。你的好意心领了，奖品可以转让或者延期吗？”
“默哥！”苏晴的声音立刻变得乖巧又沮丧，“规定死死了，不能转也不能延……唉，算了算了，就知道你们嫌我麻烦……那我再想想办法吧……薇薇你好好休息哦，拜拜！”
她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演技收放自如。
客厅里瞬间恢复了寂静。
林薇放下手机，松了口气，脸上带着一丝真实的疲惫（这次不是演的）：“她就爱这样一惊一乍的……”
陈默没有立刻回应。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她，望着窗外。
阳光勾勒出他挺拔而沉默的背影，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几分钟后，他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平静地落在林薇身上。
“日本……”他轻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品味某种陌生的滋味。
他走到她面前，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她的瞳孔，看到她大脑最深处正在思考的一切。
“你……”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平稳，“想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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