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壶中的水渐渐见了底，氤氲的茶香在空气中慢慢淡去，
如同这段静谧的时光，流逝得悄无声息。
周正阳看着对面苏寒平静的侧颜，她低垂着眼睫，目光落在手中白瓷茶杯细腻的纹路上，神情专注而宁和。
这一刻的她，没有商场上的杀伐决断，没有医术上的凝神屏息，也没有面对他时的疏离与挣扎，只是一种纯粹的、难得的松弛。
周正阳的心像是被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一种近乎奢侈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心底不由自主地生出一种奢望：
如果时光能停驻在此刻该多好？
如果以后，只要他不外出公干，就能这样安静地坐在她身边，哪怕不言不语，只是共享这一室静谧，感受彼此的呼吸，
是否就是他能想到的、最圆满的幸福？
这念头刚起，他便在心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
周正阳啊周正阳，你又在贪心了。
她能允许你坐在这里喝茶，已是难得的进展，怎敢再得寸进尺？
他这抹转瞬即逝的苦笑，恰好被抬起头的苏寒捕捉到。
她清澈的目光带着一丝探寻，轻声问道：“周正阳，你有什么心事吗？”
周正阳心中一凛，连忙收敛心神，找了个看似随意的借口，试图将刚才那片刻的失态掩饰过去：
“没有，就是在想……”
他顿了顿，鼓起勇气，用一种半开玩笑半是试探的语气说道，
“就是在想，以后我只要不出差，是不是可以经常来你这里……蹭饭？”
苏寒闻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觉得他这想法有些天方夜谭：
“你开玩笑的。你也看到了，我自己都是随便对付一口，你来能蹭到什么？清水煮面条还是速冻饺子？”
周正阳却收敛了玩笑的神色，目光认真地看着她，重复道：
“这么说你答应了？”
那眼神里的执着，让苏寒脸上的笑意微微凝住。
她不解地反问：“我答应什么？”
“答应我来你这里吃饭呀！”
周正阳说得理所当然，仿佛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情。
苏寒被他这近乎“无赖”的执着弄得有些哭笑不得，故意板起脸，佯装生气：
“周正阳，你故意的？”
然而，周正阳的神情却变得更加郑重，甚至带上了几分恳切。
他微微前倾身体，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苏寒，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是经过深思熟虑：
“我说的是真的，小寒。”
他唤着她的名字，带着一种珍而重之的味道，
“我想陪着你。我不给你任何负担，不要求你回应什么，就只是……陪你吃饭。”
他试图描绘出他心中向往的场景，那与他平日里觥筹交错的宴请截然不同的画面：
“就是那种……最普通的，带着人间烟火气的饮食男女的吃饭。哪怕只有一碗清汤挂面，一碗素馅饺子，吃什么都不重要。”
他强调着，“重要的不是食物，而是……一起吃饭的人，和那份……不再孤单的感觉。”
苏寒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满溢出来的真诚和小心翼翼，
听着他这番笨拙却无比真挚的话语，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一阵发堵，酸涩难言。
她何尝不明白周正阳的意思？
他是在用这种最低姿态、最不具侵略性的方式，请求一个能够留在她生活里的位置。
他不要承诺，不要名分，甚至不敢奢求情感的进展，
他只求一个“陪伴”的资格，
一个能让她感受到些许温暖、驱散些许孤独的机会。
可是……正是因为他如此珍视她，如此放低自己，她才更不能轻易点头。
在她自己都理不清头绪，在她与徐天宇之间那段沉重过往尚未有一个明确的结果之前，她怎么可以去“霍霍”周正阳？
他不是普通人，他是周正阳，
肩上扛着家国重任，他的情绪、他的状态，容不得半点闪失。
她赌不起，也承担不起可能带来的后果。
心中的暖流与冰冷的理智激烈交战。
她不能再继续用插科打诨的方式回避了。
苏寒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头，迎上周正阳那带着期盼又难掩紧张的目光，她的神色也变得异常认真，语气平和却坚定：
“周正阳，我也很认真地跟你说话。”
她看到他因为她的严肃而瞬间绷直的身体，心中微叹，继续道，
“我知道你的意思，你之前还钥匙时说的话，我也一直都记得。”
她顿了顿，选择坦诚自己当下的困境：
“但是，我现在还不能回应你任何东西。我有我必须要面对的难题，有我必须要去履行的责任。”
她没有明说徐天宇，但她知道他能懂，
“我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的事情，影响到你自己。你的工作，你的责任，比我个人的事情重要得多。”
周正阳听到她这番话，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但更多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并没有气馁，反而像是怕吓跑她一般，更加小心翼翼地，甚至带着点恳求的意味说道：
“小寒，我知道，我明白。”
他连忙表态，“我会退回朋友的位置，我保证！我只希望能跟你经常见见面，聊聊天，就像今天这样，一起安安静静地吃个饭。同时……也希望你能不要总是那么孤单。”
他观察着她的神色，几乎是屏息凝神地追问，
“可以吗？我绝不会再有任何让你感到不舒服的举动或言语了……”
苏寒看着眼前这个本应在国际舞台上挥洒自如、意气风发的男人，
此刻却在她面前如此谨小慎微，甚至带着几分卑微地祈求着一个“朋友”的身份，只为了能多靠近她一点。
那份无奈和心酸再次涌上心头，还夹杂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动容。
她终究……还是无法对他狠下心肠。
在周正阳紧张的目光中，苏寒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给出了一个带着明确前提的承诺：
“好吧。”
她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周正阳耳中，“我答应你。”
周正阳眼中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惊喜，然而，不等他开口，苏寒便紧接着说道，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但是，有件事我要告诉你。元宵节过后，我就要给徐天宇进行最后一次关键的治疗了。”
她看着周正阳，目光清澈见底，
“到时我可能会非常忙碌，白天大部分时间都需要休息、调整状态，因为给他的治疗……需要安排在入夜之后进行。”
这是一个告知，也是一种界限的划分。
她答应了他的陪伴，但也明确告知了他，在她心中，此刻仍有另一份无法推卸的责任，需要她全力以赴。
周正阳眼中的狂喜稍稍沉淀，但他很快便理解地点了点头，语气充满了支持与体谅：
“我明白。你放心，到时候我绝不会打扰你。你需要休息就休息，需要准备就准备。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也请一定告诉我。”
对他而言，她能答应让他以朋友的身份靠近，已是曙光。
他愿意等，也愿意尊重她所有未尽的责任与选择。
茶已凉，余温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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