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考场上奋笔疾书的赵璟,全然想不到,他心心念念的阿姐,就要到府城来了。
此时他坐在考场上,一边斟酌着字句,在草稿纸上打草稿,一边努力忽视着身侧传来的动静。
固原县案首昨夜挨了冻,早起不出意料咳声连天。
他额头上一个青紫大包,眼下青黑一片,清水鼻涕顺着往下流,加上乱糟糟的头发,以及震天响的咳嗽声,怎么看怎么伤眼。
伤眼到,就连知府和众监考的府学教授、训导等教官,都懒得多看他一眼。
一行人例行从他身边走过,便往后头去了。
而那提着心的固原县案首,见一行人走远后,才委顿的趴在桌子上,狼狈的喘了一口气。
府试真是太难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考完!
府试对赵璟来说,一点都不难。
打草稿时,他还有闲心算计,今天大概什么时候能交卷,什么时候能走出龙门。
真正让他费心的,是往试卷上誊抄文章,因为真的一个字都不能错。
可身边有个人在不停的咳嗽,每次咳嗽还咳的惊天动地,他稍不留神,便会被惊到。
好在,赵璟到底定力过人。当他全身心沉浸在试卷中时,周边的动静渐渐淡化,他便也就听不到其他的声响了。
这一日后半晌,赵璟的试卷已经全部答完。
他再次检查两遍,确定没有遗漏和错字,便放心的拉了铃铛。
此时距离交卷,还有不到半个时辰。但因为午后雨才停,天色阴沉的厉害,明明才是后半晌,天就有了黑的架势。
鉴于此,赵璟不再呆坐。
他看着差役过来将试卷糊名,放进匣子中装好带走,便跟在领路差役的身后,迈步往外走。
走到半路,遇到巡考回来的盛知府。
两人没有交谈。
在考场上,本也严禁任何人发出声音。尤其是监考官与考生说话,更不被允许。唯恐他们字里行间有什么猫腻,能够传递信息。
赵璟躬身后退,恭敬的给盛知府见礼。
盛知府捋着美须,看着腰背挺直的少年,眸中赞赏之意更浓。
因为周围还有考生作答,哪怕赵璟已经交了卷,盛知府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微颔首,示意赵璟可以过去了。
两人之间,就好似是最纯粹也最陌生的监考官与考生之间的关系,任是长了火眼金睛的人,也看不出来,他们曾同坐一桌,相谈甚欢。
……
出了考场,赵璟在考场外略等了等,便看见德安与黄辰并肩快走过来。
与此同时,又有王钧、楚勋、丁书覃,桃李县的案首,固原县的案首等人,如浪潮般快速往外涌。
在等着这些人靠近时,王霄却先一步从他身后靠了过来。
王霄吊着一条胳膊,眉眼间带着淡淡笑意。
他从赵璟身后,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问他,“考的如何?”
赵璟微颔首,“尚可。你还是在外边等着吧,人多拥挤,你这条胳膊最好不要二次折断。不然就怕以后成了习惯,影响考场作答。”
王霄垂首看了看包扎的严严实实的胳膊,忍不住露出苦笑。
若不是这条胳膊受了伤,他也是此番府试的一员了。
德安等人都靠了过来,赵璟与几人汇合后,开始一起往外走。
但人实在太多了,走着走着他们就又被挤散了。
好在,街角有棵老槐树,几人最终在槐树下边聚了首。
王霄本来没想请几人吃饭的,因为经过四天的劳累,他们此时迫切需要休息。但他随即又想到,赵璟等人雇佣的厨娘进了大狱,他们若饿着肚子回去,就得自己做饭。
而那院子中,怕是一粒肉、一根青菜也无。
王霄就试探的问,“不如一起去吃面?”
赵璟四人齐齐想到了空荡荡的厨房,再看看彼此眼下的青黑,毫不迟疑的点头同意,“可以。”
于是,真就去吃面了。
一人一碗拉面,配上大片大片的牛肉,另要了三凉三热六道菜肴,并清茶一壶。
饭桌上,众人也不说试题,只拿考场上的趣事说笑。
德安说,他隔壁的考生该是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连个火都生不起来了。急的很了,一把将火折子丢到了水桶里,于是,这几天都是摸黑过来的。
但因为最后两天明显降温,那童生受不住,到了后半场开始疯狂窜稀……
话至此,被众人快速打住,并严禁德安继续开口。
黄辰说,他右边一个考生,竟然梦游。晚上他正睡着,陡然听见差役一声怒喝,“谁在转悠?”
吓得一屁股坐起身,结果就见那童生没事儿人一样,努力伸长腿,要往面前的墙上爬,可把他吓坏了。
“最后呢?”
“那考生被带出去了。谁知道他是真梦游,还是假梦游。考场上有规矩,不许考生因出恭之外的事儿出考舍,他坏了规矩……”
“打住打住!”
因为提到“出恭”,黄辰也被禁止说话。
随后是王钧,王钧说他隔壁的考生,家中应该非常贫困。
因为他带来的干粮,是半袋子红薯。红薯蒸着吃、烤着吃,或是丢到粥里煮红薯粥,味道都还不错。但是,你不能一天三顿吃!红薯吃多了,会频繁出虚恭!
王钧刚要将“出虚恭”三个字说出口,就被德安跺了一下脚,“你也闭嘴!”顺便夹了一块猪耳朵,直接塞进王钧嘴巴里。
轮到楚勋,楚勋想说,他隔壁的童生,倒是不磨牙也不放屁,但那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晚上,不知道抱着什么东西,一会儿一个“亲亲”,一会儿一个“老爷的小心肝”,恶心的他快将隔夜饭吐出来了。
楚勋张张嘴,最后到底是说,“我也不说了吧。”
轮到丁书覃,丁书覃想到因吃多了油腻,疯狂呕吐的隔壁考生。再想想那酸臭味儿,他捂住嘴,感觉自己都要吐了。
“说多了都是泪,我也不说了。”
众人又看赵璟。
赵璟在考虑,到底是把他左边的考生说一说,还是把右边的考生说一说。但固原县的案首实在影响他的胃口,赵璟斟酌了一下后,就选择出卖桃李县那位仁兄。
“我给你们读一首诗——墙外蟋蟀叫,舍内鼾声鸣,未登青云路,先进枉死城。”
短暂沉默后,包厢内发出轰然大笑。
……
吃过饭,几人就散了。
到了各自的住处,衣裳一丢,鞋一脱,睡了个天翻地覆。
德安是被尿憋醒的,起来撒尿时,敏锐的捕捉到隔壁还有烛光。
他披上衣裳,睁着惺忪的睡眼,往赵璟房间去。
到了他房门外,他连门也不敲,推门就进去。
“你做什么,怎么现在还不睡……”看到赵璟头发是湿的,脸上还有润泽的水汽,德安无语。
都累成狗了,大家都不洗,凭什么就你洗?
再看赵璟此刻正坐在烛火旁,手持毛笔,在挥毫写着什么东西。
德安揉揉眼,看清楚他手边放着一卷四书。赶紧拱拱手,往后退,“打扰了,打扰了。”
如果需要像璟哥儿这样刻苦,才能考中案首,那这个案首他不当也罢。
德安离开后,赵璟移开了书本,露出下边的纸张来。
那明显是一封写了一半的书信,上书,“阿姐,见信如唔……”
这封信写了半页,诉不尽的缠绵悱恻,道不尽的思念情深,单是读起来,便让人面红耳赤。
不难想象,若是阿姐读起书信,面上会泛上何等红霞。
但同样,若这封书信不慎落入他人之手,对他们二人的名声,必定造成很大灾难。
赵璟到底是将书信写完,但他不准备将书信投寄出去,而是准备等回到清水县,亲自将书信交给阿姐。
若他能亲眼看到阿姐读信,那该是何等人生快事。
翌日一早,几人起身后到街上转了一圈,用了一顿早午饭,并到茶馆中喝了一壶茶,听了一炷香闲话,便起身往回走。
他们相信,府试他们必定都能通过。
但府试不是终点,要考中秀才,还有接下来的院试要全力以赴。
原本德安是几人中,最没有希望中秀才的那一个。
但因为考了第十和第十一的两位同科的骚操作,导致七、八、九、十、十一,全都没能参考。
再加上李存也没来,也就是说,按照清水县实际参考人数,德安现在排名第七。
此番清水县就录取七名秀才。
只要德安能稳住名名次,他是有非常非常大的可能,心想事成的。
拼一把,到时什么都有了。
不拼,只能一、两年后再战!
若是时运不济,指不定连县试都得重考!
这个后果是德安不能承受的,所以,就拼一把!不成也没事儿,最起码尽力了,往后余生想起这茬都不后悔!
因为这个想法,德安没有如其他考生一般,一出考场就先松散一天,第二天又呼朋唤友、高谈阔论试题,对知府大人的出题水平指指点点。
他钻到了房间中,刻苦读书,晚上三更屋里灯还不熄。
他这刻苦劲儿,让黄辰和楚勋由衷的感到了压力,两人也不敢松散了,也都重新钻进了书本中。
至于赵璟,他是最自律的一个。
就在考完府试隔天一早,所有人都睡到了日上三竿,但赵璟依旧在老时间起身。先打了一趟拳,后又读了半本书。
等其余几人起身,他都学了快两个时辰了。
……
转眼就到了放榜的日子。
也是这一天,四人才齐齐走出小院,早早往贡院外的茶楼去。
他们到时已经晚了,茶楼一楼人满为患,连过道上都是人。
但是,不怕,王钧早就在二楼定了包厢,直接找过去就是。
王钧透过窗户看见了他们几个,疯狂招手,让他们快些上来。几人进了茶楼,在小二的带领下,进了包厢。
王霄不出意外也在,他虽没参考,但自认与其他几人交情不错,这等放榜的大事,自然不肯错过。
“不要紧张,你们必定都能过。”
王霄说,“府试录取人数,是最终秀才人数的三倍有余,也就是说,清水县此番能通过者,不少于二十之数。”
而他们这一行人中,学问最差的德安,在县试中还排名十三。
所以,真不用担心,他们几个稳的很。
德安却还是很担心,“听说阅卷的,全是从五百里外的州府中,请来的大儒、学官和教谕。万一他们口味刁钻,而我非常不幸,试卷恰好落在他们手中呢?”
可不要以为,府试就是知府大人阅卷。
不可能,毕竟工作量太大了!
一般来说,就是知府会从礼部推荐的人选中,选取合适的主副考官,来协助阅卷,另外可以从五百里外的州府中,延请府学中的学官、教谕来帮忙阅卷。当然,在各地都展开府试的情况下,其实两个州府的学官、教谕,互换着帮对方阅卷,是最常有的情况。
但既然阅卷人不确定,为什么还要特别注意,要投知府大人所好呢?
那是因为,知府大人有最终定名权。
也就是说,知府大人虽然不一定会亲自阅卷——也有的地方,知府是会跟着主副考官们,秉灯夜审试卷的。
但究竟审不审,一来看知府大人的精力,二来看当时州府中是否有突发情况。
若当时的整体情况是安稳和谐,步步向上的,而知府大人的精力又充沛,那他跟着审卷的可能性就很大,反之亦然。
但最终的定名权,却必定在知府手里。若知府不喜,排名必定靠后,反之亦亦然。
所以,投主考官所好,当真是一门必修的学问。
很快到了吉时,又有锣鼓开道,旌旗绸带飘扬,一群差役簇拥着榜单,往贡院张榜的墙壁处去了。
王霄见几人都透过窗户口往外看,就笑着说,“我安排了两个亲随在张榜处看榜,若你们几人上榜,他们必定早早来报。”
果然,不等报子们前来报喜,王霄安排的两位亲随,就一脸狂喜的从下边跑了上来。
“恭喜少爷,恭喜各位老爷们,中了,诸位全中了!清水县赵家村赵璟老爷,高中清水县府试府案首,丁书覃丁老爷,排名第二;黄辰老爷排第四;少爷排第五;另有一位尚梁春老爷排第六;陈德安老爷排第七……”
德安听到他的名次,哈哈笑着从凳子上跳起来,“第七,只要守住这个第七,老子这次的秀才就稳了!”
王钧则吐槽,“你们这些蠢奴才。你喊我少爷,喊他们老爷,少爷我岂不是凭白矮他们一辈?蠢材,记得下次也称呼他们少爷。”
亲随一脸便秘的表情。
这“老爷”与“少爷”,又不是一码事儿。
若不是你是王家少爷,喊你一声童生老爷也没问题,毕竟大家都这么喊。可你不让喊人家老爷,只让喊少爷,凭白拉低人家的辈分,这又是哪里来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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