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漫过朱红门槛的银霜未褪尽，正院西厢房的烛火已噼啪炸响。
云苏微跪坐在檀木案前，指尖抚过系统界面浮起的微型录音装置——那是前日在慈宁宫密道梁上埋下的，此刻正将一段模糊对话转换成清晰声波。
温络丹？她垂眸盯着泛黄的药引记录，喉间溢出冷笑，江氏族医的手笔，倒和先皇后寒毒发作时的症状对得上。系统仓库里的羊毫笔在宣纸上沙沙游走，三份证据抄完时，窗棂已泛出鱼肚白。
她将最后一份塞进离玄烬书房的暗格，转身时撞翻了案头茶盏，滚烫的茶水溅在手背，却不及心中烧得更烈——原主被继母推下寒潭那日，也是这样的疼，可那时她连喊疼的资格都没有。
三日后卯时，七王府演武场的朱漆屏风被撤去，二十张乌木椅摆成半弧。
云苏微端坐在主位，素白狐裘衬得面容冷若霜雪，目光扫过阶下跪着的碧萝时，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青瓷盘——盘里躺着枚边缘泛着荧光的止痛贴。
碧萝。她的声音像春溪淌过冰面，这膏贴，你可认得？
跪着的丫鬟猛地抬头，鬓边碎发沾着晨露：奴...奴不知。
十两银一帖的九花膏云苏微拈起膏贴，对着晨光，膏体里若隐若现的荧光纹路清晰可见，你说被逐后流落街头，却能连用七日。
是哪家善心的乞丐，肯把十两银子当草纸使？
碧萝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喉结动了动，目光不受控地飘向窗外。
云苏微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院角那株老梅树下，卖花郎的竹篮里插着几枝残梅，竹篮边缘的红绸结得歪歪扭扭，正是江尚书旧部惯用的暗号。
带账册。她拍了拍案几，小丫鬟捧着泛黄的账本跪行上前。
云苏微翻开第一页，指尖点在二字上：回春堂，三月初九买九花膏三帖；三月十二买五帖——这账上的名字，可是你亲手签的？
碧萝的脸色由白转青，突然尖叫：是...是有人逼我！
逼你传布防图残页？云苏微挥了挥手，亲卫捧着个雕花竹筒上来，这是从你床底暗格里搜的，里面的密信，说的是王府东墙巡防时辰、后厨存粮数目。她指尖轻点案头的铜匣，不过你不知道，真正的暗桩，从不用纸。
系统隐形麦克风的开关被按下，堂内突然响起女子抽噎声：小姐说只要毁了王妃名声，七王爷就会回头...只要让王妃在太后跟前出丑，江家就能...
够了！碧萝突然扑上前，却被亲卫一脚踹回原地。
她望着四周交头接耳的仆役，终于瘫坐在地，泪水混着泥土糊了满脸：是江侧妃...江晚吟让我做的！
她说王爷最恨被人欺骗，只要我能让王妃沾上污名，王爷就会废了她...
江侧妃？云苏微垂眸抚过狐裘上的银线，可江家早被抄了，江尚书昨夜刚自缢。她抬眼时，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你猜，现在还能护着你的，是江家的鬼，还是...想让王爷背黑锅的人？
廊下突然响起玄色绣鞋碾过青砖的声响。
离玄烬披着玄底金纹便袍立在檐下，发间玉冠未系，眼尾红痣在晨光里艳得刺目。
他望着堂内众人，唇角勾起一抹冷笑：本王的女人，何时轮到外人构陷？
话音未落，他已迈步走进厅中。
云苏微望着他腰间晃动的玉佩——那是她初婚时用碎玉磨的，三年来从未离身，此刻在他衣襟前晃出一片温润的光。
从今日起，七王府内务，全权交予王妃裁决。他的声音像冬夜的刀，扫过每一张惊惶的脸，谁再敢动她的人、她的东西...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碧萝身上，我不砍头，我剥皮。
亲卫的刀鞘重重磕在青石板上，碧萝被拖走时的哭嚎撞在廊柱上，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云苏微望着离玄烬腰间的玉佩，忽然想起昨夜他在书房说的话：母妃的寒毒，终于能查到源头了。那时他握着她的手，指腹的薄茧蹭得她发痒，微微，我欠你的，要连母妃那份一起还。
是夜，云苏微在偏殿整理证物。
烛火忽明忽暗，她刚要将一叠密信锁进金漆匣，袖口突然一沉——不知何时滑进一枚烧焦的纸片残角，边缘蜷曲着，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半句……愿为你守到春深。
她的指尖微微发颤。
这字迹她认得，是离玄烬十岁那年在雪地里写的，后来被人扔进火盆，原主偷偷捡了残角藏在发间。
那时他被说成痴儿，在雪地里跪了整夜，原主偷偷塞过一碗热粥，他却把粥推给了更冷的小乞丐。
别烧。温热的呼吸落在后颈，离玄烬的手臂环住她腰，那是我第一次被人记住生日。他低头吻她发顶，声音低得像叹息，但她错了。
真正带我走出寒冬的，是你。
窗外细雨初歇，檐角铜铃轻响。
云苏微望着他映在窗纸上的影子，忽然发现那影子比三年前挺拔了许多——不再是缩成一团的小兽，而是能遮风挡雨的山。
正院门外传来细微的动静，小丫鬟踮着脚往门楣上挂匾额。
云苏微隔着窗看得分明，新刻的檀木匾上，凤令所至，百鬼退避八个金漆大字在雨雾中泛着光。
佛堂的香灰该换了。离玄烬突然开口，目光投向府后那片青瓦，听说有人在佛堂跪了半月，连门槛都磨出了印子。
云苏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佛堂檐角的铜铃被风吹得摇晃，隐约能看见里面跪着个素衣身影，发梢滴下的水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
她收回视线，将残纸片收进金漆匣，指尖轻轻抚过匣上的锁：跪够了，自然要见的。
雨丝渐密，打湿了佛堂的朱门。
那道素衣身影忽然抬起头，苍白的脸上还沾着香灰，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困在笼里的鸟，终于看见了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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