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着小车走在回家的青石板路上,晚风拂面,带着老街特有的、混合着炊烟和潮湿青苔的气息。刚才苏沐雪那带着懊恼和不服气的眼神,像是一把钥匙,不经意间打开了李小邪记忆深处某个落满灰尘的匣子。
他的嘴角无意识地弯了弯,那不是什么愉快的童年趣事,而是一段被称之为“师门特色躲猫猫”的、堪称惨无人道的反追踪启蒙教育。执教者,正是他那为老不尊、以捉弄师侄为乐的鬼手师叔。
那时候他还小,具体几岁记不清了,反正个头刚到鬼手师叔的腰眼。所谓的“师门”,也不是什么名山大川里的巍峨殿宇,就是那个偏远山村后山,几间冬天漏风夏天漏雨的破旧老屋,外加一片连绵不绝、能把人绕晕的野林子。
“小兔崽子,今天师叔教你点好玩的。”某天吃完午饭,鬼手师叔剔着牙,眯缝着眼,笑得像只刚偷了鸡的老狐狸。
李小邪当时还天真地以为是要带他去掏鸟窝或者摸鱼,屁颠屁颠就跟上了。结果,鬼手师叔把他带到林子边缘,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不知名的草茎,在他衣服上蹭了蹭,又捏起一点泥土弹在他裤腿上。
“规则很简单,”鬼手师叔拍拍手,露出两排白得晃眼的牙,“半个时辰,哦不,一个时辰内,别让我逮着你。逮着了……”他嘿嘿一笑,露出一个让李小邪头皮发麻的表情,“今晚就吃你昨天偷偷藏起来的那包桂花糖。”
李小邪当时就急了,那包糖是他好不容易从村里小卖部赊账弄来的宝贝!
“师叔你耍赖!你这么大个人追我一个小孩子!”
“谁说要追你了?”鬼手师叔掏了掏耳朵,吹了吹指尖,“是‘找’。我用走的,你也可以跑。提醒你啊,这片林子,我闭着眼睛都能摸出哪棵树上有几个疙瘩。开始!”
话音刚落,鬼手师叔背着手,晃晃悠悠地就朝林子里走去,看似随意,脚步落点却刁钻得很,几乎没发出什么声音。
李小邪当时也顾不上抱怨了,撒丫子就往林子深处钻。他仗着人小灵活,在灌木丛里乱窜,自以为速度飞快,肯定能把师叔甩没影。
结果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他正躲在一棵大树后面喘气,琢磨着师叔肯定被甩远了,一回头,就见鬼手师叔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靠在了他旁边另一棵树上,正拿着个小酒壶慢悠悠地呷着,脸上那表情分明在说:“接着跑啊,小样儿。”
李小邪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继续逃窜。
那次“游戏”的结果毫无悬念,他的桂花糖壮烈牺牲。鬼手师叔一边嚼着他的糖,一边慢条斯理地给他复盘:“跑得快有屁用?你那一路上,踩断的树枝、蹭掉的苔藓、留下的脚印,跟指路明灯似的。气息乱得跟拉风箱一样,隔着二里地都能听见。躲?你那是把脑袋塞草窠里就当自己隐身了?鸵鸟都比你强点。”
小李小邪气得鼓鼓的,但又无力反驳。
自那以后,这种“躲猫猫”就成了家常便饭。场地从山林扩展到整个村子,甚至有时候会被鬼手师叔直接扔到陌生的镇子上。规则也越来越变态,从单纯不被找到,到后来要求他必须在一定时间内到达指定地点,或者从师叔身上“偷”到某样东西。
他吃过无数亏,掉过坑,被树枝刮破过衣服,被野狗追过,也无数次被神出鬼没的师叔吓得差点灵魂出窍。师叔教他的东西很杂,怎么利用环境掩盖痕迹,怎么控制呼吸和脚步声,怎么观察风向和光线,怎么利用人群和建筑物隐藏自己,甚至怎么制造假象误导追踪者。
“记住喽,小子,”鬼手师叔有一次在他连续三次成功摆脱追踪后,难得正经地灌了口酒,说道,“最好的隐藏,不是让你变成石头或者空气,是让你变成周围环境最不起眼的一部分。走路别像个炸毛的猫,放松点,自然点。眼神别乱瞟,但也别死盯着一个地方,用余光,像撒网一样。心里越慌,动作越容易变形,破绽就越多。”
这些训练,与其说是传授技巧,不如说是一种近乎本能的打磨。痛苦是真痛苦,每次训练完都跟脱了层皮一样。效果也是真显着,到了后来,他能在熙熙攘攘的集市里,跟在鬼手师叔身后溜达半天而不被发现,也能在复杂的巷弄里,把试图抓他回去写功课的邻居耍得团团转。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候怨声载道的“酷刑”,却成了他如今安身立命的本钱之一。无论是应付司徒浩派来的混混,还是刚才轻松摆脱苏沐雪的跟踪,那些刻在骨子里的东西,都在不经意间发挥着作用。
“唉,也不知道那老家伙现在在哪个犄角旮旯晃悠呢……”李小邪推着小车,拐进了自己租住的那条更窄的巷子,嘴里嘀咕着。想起鬼手师叔,心情有点复杂,又嫌弃,又有点……嗯,就那么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想念。
毕竟,那包桂花糖的仇,他可是记到现在。
他掏出钥匙,打开那扇吱呀作响的老旧木门,把小吃车推进狭小的院子。月光洒在青石板上,泛着清冷的光。
刚把门栓插上,他动作微微一顿,耳朵不易察觉地动了动。
巷子口,似乎有极轻微的、不同于寻常邻居的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远去了。
不是苏沐雪。那脚步声更轻,更……刻意。
李小邪皱了皱眉,看来,盯着他的人,还不止一方。
这日子,真是越来越“热闹”了。他摇了摇头,脸上却没什么惧色,反而有种“放马过来”的懒散劲儿。毕竟,师门的“躲猫猫”毕业考试,他可从来都是高分通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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