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识珞紧紧抱着怀中温暖而真实的琪亚娜，过了许久，才感觉那蚀骨的寒意和灵魂被撕裂的幻痛缓缓退潮，剧烈的心跳逐渐平复，但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如同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了他的心底。
琪亚娜的哭声也渐渐变成了小声的抽噎，她依旧把脸埋在他颈窝，双手死死抓着他的睡衣，肩膀微微耸动。
“阿珞……”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后怕和不解。
“你刚才到底怎么了？是做噩梦了吗？好可怕的样子……”
乐识珞看着她担忧的眼神，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揪了一下。那些画面——火海、骸骨王座、流泪异变的“她”、被啃噬的剧痛、以及Rosh那句“下一个就是你”的冰冷宣判——如同鬼魅般在脑海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
但他不能说出来。
至少，现在不能。
他无法想象琪亚娜知道那个“未来”后会是什么反应。恐惧？崩溃？还是……像Rosh暗示的那样，走向那个必然的终点？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伸手用指腹轻轻擦去琪亚娜脸上的泪痕，动作有些僵硬，但尽可能放柔了声音。
“我没事……”他顿了顿，避开她探究的目光，转而看向窗外依旧沉沉的夜色，“只是……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这个解释显然无法让琪亚娜满意，她皱起眉头，还想再问。
但乐识珞已经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急切的坚决。
“琪亚娜，先别问。听我说，现在，立刻穿好衣服。”
“啊？现在？穿衣服干嘛？”琪亚娜愣住了，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这才凌晨三点多啊！”
“我们去见奥托。”乐识珞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他已经坐起身，开始快速套上自己的外套，动作利落得仿佛刚才的虚弱只是幻觉。
“现在？！去见那个老混蛋？！”琪亚娜惊得差点从床上跳起来，“为什么突然要去找他？而且这么晚！”
“有必须现在确认的事情。”乐识珞没有过多解释，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里面有关切，有决绝，还有一丝琪亚娜看不懂的、深不见底的沉重。
“关于……我们，关于未来。很重要。”
或许是乐识珞眼中那从未有过的凝重说服了她，或许是“关于我们未来”这句话触动了她，琪亚娜虽然满心疑惑，甚至有点不情愿，但还是瘪瘪嘴，乖乖地开始穿衣服，嘴里小声嘟囔着。
“神神秘秘的……最好真的有什么要紧事，不然吵醒本小姐睡觉，还去找那个讨厌鬼，哼……”
乐识珞看着她穿衣的背影，眼神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他必须去。必须立刻去找奥托。
那个老狐狸一定知道什么！关于Rosh，关于那个“未来”，关于“她”……奥托收集了那么多数据，他不可能对如此明显的“异常”一无所知！
……
静谧庭院，凉亭。
模拟夜色下的庭院更显幽深，只有石灯笼散发着昏黄柔和的光晕，映照着亭中相对而坐的三人。
奥托依旧是一身一丝不苟的主教常服，姿态悠闲地沏着茶，仿佛对两人凌晨的突然到访毫不意外。
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他俊美的面容，却遮不住那双碧绿眼眸中玩味探究的光芒。
虚空万藏这次没有现身，或许是被上次的“毒打”弄出了心理阴影，又或许是被奥托支开了。
“呵呵，”奥托将两杯香气清雅的绿茶推到乐识珞和琪亚娜面前，笑容和煦如春风。
“真是稀奇呀。看二位的脸色……是有什么急事，连天亮都等不及了吗？”
琪亚娜气鼓鼓地瞪着他，没碰那杯茶，显然余怒未消。
乐识珞没有理会奥托的寒暄，他先是紧紧握了一下身边琪亚娜的手，然后用另一只手用力揉着依旧有些发胀刺痛的眉心。
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也似乎在对抗脑海中不断闪回的可怖画面。
最终，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射向奥托，声音因为压抑着情绪而显得有些沙哑。
“奥托主教，我们长话短说。”
“就在刚才，我的意识被强行拉入了意识空间。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存在’。”
奥托眉梢微挑，做出一个愿闻其详的表情，但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了然的光。
乐识珞紧紧盯着他，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继续说道。
“他自称……‘洛时’，或者‘Rosh’。”
“就是…那只怪物。”
话音刚落，奥托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自然，但那一瞬间的凝滞没有逃过乐识珞的眼睛。
“哦？”奥托轻轻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磕碰声，笑容不变。
“听起来像是个代号。然后呢？这位‘Rosh’先生，找我们亲爱的乐识珞小朋友，有何贵干？”
他的语气轻松，但乐识珞敏锐地捕捉到了他那份过于刻意的“好奇”之下，隐藏的一丝凝重。
“他给我看了一些……‘东西’。”乐识珞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关于……一个可能的未来。一个……由无数失败者的骸骨堆积而成的……结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旁边因为听到“骸骨”、“结局”而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抓住他胳膊的琪亚娜，心中刺痛，但还是继续说道。
“在那个‘未来’里，有一个……‘她’。”乐识珞的喉咙有些发紧。
“她在哭泣，她很痛苦……但最终，她……吞噬了一切。”
他没有说得更具体，那残酷的画面他不想再回忆第二遍，尤其不想当着琪亚娜的面描述。
“Rosh告诉我，那不是‘可能’，那是‘必然’。是注定会发生的‘现实’。”乐识珞的拳头在桌下悄然握紧，指节发白。
“而他出现的目的，似乎就是为了……‘提醒’我，或者说，让我提前‘体验’一下。”
“还有…让我做好准备…”
他说完，亭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夜风吹过竹林的沙沙声。
琪亚娜已经听得脸色发白，她虽然不太明白那些具体的意象，但“必然”、“结局”、“吞噬”、“准备”这些词，以及乐识珞语气中那压抑不住的恐惧和沉重，都让她感到了强烈的不安。
奥托脸上的笑容终于缓缓收敛了。他碧绿的眼眸如同深潭，静静地注视着乐识珞，良久，才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中带着一种复杂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意味。
“果然…我的猜想没有出错吗……”他低声自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然后，他重新看向乐识珞，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和……带着一丝探究的狂热。
“乐识珞小朋友，你遇到的，可能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也麻烦得多。”
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惊天秘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见到的这位‘Rosh’……并非我们这个‘世界’的产物。”
“他，以及他向你展示的那个‘未来’……很可能来自……他的‘世界’。”
“是真正的，已经走上灭亡了的‘平行世界’残响，或者说……观测者。”
奥托的指尖轻轻点着石桌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至于他警告你的那个‘必然’的未来，以及那个会‘吞噬’一切的‘她’……”
奥托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紧张得屏住呼吸的琪亚娜，最终落回乐识珞脸上，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
“或许，那并非单纯的警告。在某些古老的记载和推演中，极致的‘融合’与‘吞噬’，也可能是一种……打破壁垒、迈向新生的……极端方式？”
“当然，”他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轻松，但眼神却更加深邃，“代价是极其惨重的，正如你所‘见’。”
“而‘他’此刻找上你，告诉你这些……”奥托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
“是想利用你阻止这一切？还是想……引导你，去促成那个他们想要的‘结果’呢？”
“毕竟，对于非本世界的的存在来说，我们这个‘世界’的存续与否，或许……并不那么重要。他们追求的，可能是更宏大的‘变量’。”
奥托说完，靠回椅背，重新端起那杯已经微凉的茶，轻轻啜饮一口，仿佛刚才说的只是晚餐的菜色。
“所以，我亲爱的乐识珞，我的这些假设可否能让你有一个新的想法呢？”
亭内，夜风似乎更冷了。乐识珞感觉一股寒意从脊椎窜起，比之前在意识空间中感受到的虚无更加刺骨。
奥托的话，非但没有解开他的疑惑，反而将眼前迷雾拨开了一层，露出了其后更加庞大、更加令人心悸的……真相的一角。
而琪亚娜，则完全被这番话中蕴含的可怕信息量惊呆了，她看着脸色苍白的乐识珞，又看看高深莫测的奥托，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想要保护身边人的冲动，让她下意识地更加用力地抱紧了乐识珞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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