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鸿来到城头的时候，吴家叛军已经对城墙发起了进攻。
带着丝丝凉意的西风，卷着硝烟味和隐约的血腥气扑在城墙上，惨叫声、怒吼声汇成一片。
“老大人！”
巡抚房九龄快步走来，官袍下摆沾染着尘土与几点暗红，显然已在城头鏖战多时。
他脸色凝重，但眼底深处却丝毫不见慌乱。
周鸿立于垛口，深邃的目光扫过城下的吴家士卒，又掠过城墙上抛咂着滚木礌石的将士——
那是房九龄的直属抚标中军！
昨夜温庭珺的话语，在他脑海中响起：
和峪亲王授首，驻防八豕军全军覆没！
而眼前的巡抚，已经倒戈，站在了普贤教那边！
他定是提前得了消息，这才提前将抚标中军悄然调入城中，静待吴家的到来！
房九龄贴近周鸿，声音压得极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
“老大人放心，贼军虽势大，但他们定然没有料到，我已经提前将抚标中军调入城中！”
他顿了顿，信心十足：“抚标营虽然没有打过大仗，可单纯的守城还是没有问题的！”
周鸿枯瘦的手指在冰冷的墙砖上无意识地摩挲，微微颔首。
“有劳房大人运筹。守城之事，你尽可施为。城中人心，老夫自会留意。”
二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周鸿便转身回到城中。
夜巡人衙署，守安楼一楼，气氛压抑。
孔琛高踞台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缝隙，深不见底。
昨夜，他被那个叫温庭珺的普贤教护法，半强迫的服下了阴阳生死蛊！
这等于将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了温庭珺的手中。
可他也没办法，谁叫人家是三品呢！
况且，他此行的任务，就是维护和峪亲王的安危。
可和峪亲王死了！
他没法和朝廷交代！
国师大人......属下愧对您的栽培了！
他心中暗自叹息一声，目光缓缓扫过肃立的众人，在陆红衣身上停留了一瞬，旋即移开。
“诸位！”
堂下瞬间屏息。
“吴家叛军，已兵临城下！”
压抑的抽气声响起。
吴家？
前段时间，他们在永春城内的势力，不都被孔指挥你带头，全部铲除了吗？
怎么反过来把永春城围困了？
众人心头都浮起巨大的疑云，但此刻无人发问。
“巡抚大人麾下抚标营正浴血守城！”孔琛的声音陡然转厉：
“值此危城之际，最忌内忧外患！我夜巡人职责所在——
肃清城内奸细，弹压趁乱作祟之徒！
自即刻起，取消一切休沐，全员在岗，加强各坊巡视！
凡有煽动恐慌者，趁火打劫者——先锁拿！后细审！若遇反抗，格杀勿论！”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陆红衣身上，“陆月使，这段时间，你就前往提督学院，保护好周老大人的安危！”
“孔指挥，保证完成任务！”陆红衣有模有样的抱拳应诺。
领命来到提督学院，正好撞见刚从城楼返回的周鸿。
“周老！”
陆红衣像只小燕子，蹦到周鸿面前，努力板起小脸，一本正经地行礼：
“夜巡人月使陆红衣，奉孔指挥之命，特来护卫老大人周全！”
周鸿眉头微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陆红衣身后的李丰衣。
李丰衣立刻上前，简单解释。
周鸿听罢，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对孔琛的意图心知肚明。
他微微颔首：“有劳陆月使，有心了。”
随即，他招招手，示意二人随他进入书房。
书房内，李丰衣看着伏案办公的周鸿，心中浮现炼魔塔二层那些象形文字，正好周师见闻广博......
他上前一步，恭敬行礼：“周师……”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学生有一事请教……您可知晓上古象形文？”
“哦？”周鸿放下手中的笔，抬起头，“文甫此问，所为何事？”
李丰衣组织语言：
“学生偶然得见一篇以象形文书写的炼器手札，心向往之，苦思不得其解，特来求教周师。”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页折叠整齐的纸张，双手奉上。
周鸿接过纸张，枯瘦的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奇异的象形符号。
良久，他才缓缓放下纸张，轻轻摇头。
“若是没有认错的话，此乃炎黄时期的祭祀铭文，或可称之为‘巫纹’！”
周鸿的声音带着一丝悠远：“其形虽简，其意却包罗万象，一符多义。”
他轻轻一叹：“我对此道虽有涉猎，但实属皮毛，难解其中真意。”
李丰衣心中微沉，连周师这种通晓古今的人物都难以解读，那其他人......
“不过……”
周鸿话锋一转，目光投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永春城内，确有一人，或可为你解惑。”
“请周师指点！”李丰衣精神一振。
“此人名为陈玄谷，号晦明居士。
早年，在翰林院修撰，专攻金石、古籀、甲骨及上古祭祀文字，造诣极深。”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惋惜：
“可因其耿介直言，不幸被卷入一桩‘文字狱’大案……在流放期间，断了三指，废了一足……
新帝登基之后，大赦天下，我……不忍明珠蒙尘，这才将他从断横岭保释出来。”
“他如今住在何处？”李丰衣连忙追问。
“城隍庙后巷，尽头处，有间爬满枯藤的破落小院。”
周鸿提笔，在一张便笺上写下一个地址，递给李丰衣。
“此人脾气古怪，最恨虚礼客套。
你若寻他，可提我的名字，看在我的薄面上，他或许会为你解惑。”
李丰衣郑重接过便笺，“谢周师指点迷津！”
“李丰衣！你要去找那个陈玄谷？”
一直安静旁听的陆红衣，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在书房里干坐着保护周老，对她这活泼性子来说简直比蹲大牢还难受！
李丰衣笑着点头：“嗯，头儿也想一起去？”
“嗯嗯嗯！”
陆红衣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随即又想起职责，小脸一垮，悄悄指着周鸿，迟疑道：
“可是……我们不是要保护周老吗？
擅离职守……不太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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