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仍站在原地，双手紧攥着竹简，喉头滚动了几下，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音。云逸快步上前，指尖在沙盘上划出一道残缺的符文。
那符文刚成形，便泛起一点金光。哑奴右手微颤，竹简便指向西南方的山谷。
云逸眼神一凝。
“传令。”他转身走向高台，“放虚火信炮，三连发。”
墨玄从药炉旁起身，将酒葫芦抛向空中。葫芦口喷出青焰，接连三声爆响撕裂夜空。火焰在天际炸开，宛如撤退的信号。
山谷对面，敌军顿时骚动起来。
片刻后，战鼓轰鸣。先锋率先冲出营门，主力也迅速涌向主峰。
“来了。”墨玄冷笑，“这些人终究按捺不住。”
云逸立于高台边缘，目光沉静地注视战场。敌军已离营，正一步步踏入预定区域。他轻抚玉簪残片，低声说道：“通知九曜阵四守，准备接引灵流。”
话音未落，远处山谷猛然一震。地面裂开，九根石柱缓缓升起，围成一圈。地底烈焰喷涌而出，在空中交织成网，将敌军主力尽数困住。
“阵成了。”墨玄松了口气，脸色骤然一变，“等等——东侧无人值守！守阵长老重伤昏迷，尚未换人！”
云逸回头望他。
墨玄咬牙，猛然砸碎酒葫芦。灵液腾空而起，化作一人形虚影，直扑东侧阵眼。那身影双手结印，强行牵引灵力维持阵势。
“替命丹撑不了太久。”墨玄喘息道，“最多半炷香。”
云逸不语，咬破指尖，将血滴落在沙盘之上。他以血为墨，勾勒出一道古老符印。最后一笔落下之际，藏书阁深处忽地嗡鸣一声，仿佛有某种沉睡之物被唤醒。
四象归元印，启动。
九根石柱同时爆发出强光，火焰之网骤然收紧。被困敌军瞬间陷入火海，惨叫四起。数名校尉试图破阵，刚靠近便被焚为灰烬。
“成了。”墨玄倚着石碑，面色苍白，“这回他们插翅难飞。”
云逸凝视阵心，眉头未展。
“还没完。”
话音方落，火焰中央骤然炸开一团黑雾。一道人影跃出，六臂张开，硬生生撕裂火网。夜无殇立于烈焰之中，黑发翻飞，左眼的金色眼罩映着跳动的火光。
“想困我？”他冷笑，“凭这残缺之阵？”
挥手间，三名亲卫疾冲向阵眼弱点。只要毁去一根石柱，大阵即刻崩溃。
云逸立即掐诀，低喝一声：“灵悦！”
天际一道剑光掠过。
灵悦自云层俯冲而下，长剑直指夜无殇。她双目泛蓝，一剑斩出凛冽寒气。三名亲卫被剑气扫中，当场倒飞出去，撞上石柱再无动静。
夜无殇被迫后退两步，六只手臂挡下第二剑。
但他不再进攻。
灵悦亦未追击。
她旋身疾驰向东侧阵眼，反手将剑插入其中。剑身没入三寸，一股纯净灵力顺着剑身流入阵底。
原本摇曳的火焰重新稳固，烈焰再度升腾，将夜无殇彻底吞没。
墨玄轻笑：“这丫头，真是拼得狠。”
云逸望着阵中的身影，眼中情绪复杂。
他知道这一招极险。若灵悦判断有误，非但救不了阵，反而会将自己陷进去。可她信他，所以他让她去。
高台之下，战局逆转。
敌军失去指挥，乱作一团。联盟各部趁势压上，三面夹击。昔日防线，如今化作绞杀敌人的铁钳。
一名传讯弟子奔来：“报告！南坡两队已完成合围，北岭发现敌军逃窜，正在追击！”
云逸点头：“封死所有退路，活捉重赏，反抗者格杀勿论。”
“是！”弟子领命而去。
墨玄坐倒在地，背靠药炉，手中握着破碎的葫芦。他抬头问：“接下来如何？等他们求饶？”
“不会。”云逸收回视线，“他们不会求饶。但他们怕。”
怕我们另有后手。
怕我们早已等候多时。
怕我们现在显露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他抬手，玉簪残片贴于掌心。指尖仍在隐隐作痛，体内气血翻涌，左耳红痣发烫，可他的脊背挺得笔直。
灵悦从阵眼跃下，肩头带伤，一缕发丝散落。她走到云逸面前，摇头：“夜无殇未死，被黑雾卷走了。”
“我知道。”云逸淡淡道，“但他短时间内出不来。”
墨玄轻笑一声：“你还真算得准。”
“并非每一步都算到了。”云逸望向西南方，“我只是知道，人一旦贪功，便会看不见脚下的陷阱。”
远处火光未熄。九曜阵仍在运转，但节奏渐缓。布阵修士陆续退出，有人落地即倒。
哑奴依旧跪在石碑前，竹简断裂成两截，置于膝上。他低着头，身体微微颤抖，喉间透出一丝微弱的光。
云逸走过去，蹲下身。
哑奴抬头，在地上写下：他快醒了。
云逸瞳孔骤缩。
“哪个他？”
哑奴不再书写，只是望向天空。
那里，云层裂开一道细缝，似被无形之物划过。虽不明显，但天地灵气已然紊乱。
墨玄也察觉到了：“天地气机……不对劲。”
灵悦握紧剑柄：“可是阵法过大，引发反噬？”
“不像。”云逸站起身，紧盯那道裂缝，“是外力。”
三人默然。
片刻后，墨玄问道：“你还留了别的后手？”
云逸没有回答。
他将玉簪残片收回袖中，目光始终锁定高空的裂缝。
风停了。
火静了。
连远方的喊杀声也悄然消散。
然后，一滴东西落了下来。
不是雨。
是温热的液体，落在云逸脸上，滑过眉骨，滴在肩头。他抬手一抹，指尖染上暗红。
血。
他仰头望去。
更多血珠从云缝中渗出，缓缓汇聚，仿佛要凝成一张巨大的面孔。
灵悦拔剑半寸。
墨玄抓起空葫芦，悄然后退一步。
哑奴扑向石碑，用断裂的竹简死死抵住地面。
云逸伫立不动，仰望着那团越来越浓的血云。
它没有坠落。
也没有散去。
只是悬在那里，仿佛在等待某个时刻。
或者某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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