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坡上站着一个人，一动不动。
云逸盯着他，手缓缓收紧。半截玉簪在掌心压出一道深痕。那人立在敌军撤退的必经之路上，仿佛生根一般纹丝不动。他不像来参战的，倒像是在等待什么。
“不是探路的。”墨玄从柱旁起身，红衣被风鼓动，猎猎作响，“探路之人不会站得这般笔直，更不会穿那样的鞋。”
灵悦眯起眼细看。那人的鞋是灰黑色的，虽已破旧，边缘磨损，却异常干净，全然不似踏过泥泞之地的模样。
云逸不再多看，转身走向阵法核心。他将玉簪插入凹槽，咔的一声轻响，法阵微微震颤，原本明灭不定的光纹瞬间连成一片，流转不息。
“敲钟。”他低声下令。
身后弟子立即奔向钟楼。三声钟鸣划破长空，一声比一声急促。最后一响余音未散，远处枯枝应声而断，惊起一群乌鸦，扑棱棱飞向天际。
一级战备正式启动。
边境防线随即激活，山中沉寂的符文逐一亮起，连绵成环，化作一道屏障。巡逻队迅速退回第二道防线，新弟子按编号各就其位，动作比先前利落了许多。
众人尚未喘息，天空骤然昏暗。
并非乌云蔽日，而是天际浮现密密麻麻的黑点——那是飞行法器，有青铜战车、骨制滑翔器，还有悬浮于空的石台，其上皆立着披甲执兵之人。
“三支队伍。”灵悦低语，“自东、西、北三方包抄而来，速度平稳，毫无破绽。”
墨玄打开酒葫芦，倒出一颗赤红药丸握在掌心：“元婴期高手不止三个，至少五个。这不是偷袭，是正式宣战。”
话音刚落，第一波攻击已然降临。
九面黑旗自空中坠落，插入地面时发出刺耳尖啸。每面旗帜上都刻满扭曲符文，雷光如活物般在旗面游走，宛如毒虫蠕动。
“九幽雷幡！”守阵长老面色剧变，“他们怎会有此等禁器？”
刹那间，九道紫雷齐落。目标并非正面防线，而是法阵的四座支撑点与三条灵脉交汇之处——直击根基！
轰——
大地崩裂，两处阵眼当场炸毁。两名长老喷血跪地，手中阵旗寸寸断裂。
灵悦拔剑腾身，剑锋划出一道冰线，寒气弥漫，在空中凝成一面透明冰墙，堪堪挡住第三轮雷击。她双眸转为幽蓝，体内灵力急速消耗，凝心丹的药效瞬间被抽空。
“撑不了太久。”她声音紧绷。
墨玄抬手，将药丸掷入阵眼。药丸爆开，黑雾般的煞气喷涌而出，缠绕雷电，扰乱电流轨迹。第四道雷霆偏移方向，砸入空地，炸出深坑。
短暂的寂静降临。
但所有人都明白，这才刚刚开始。
敌方空中部队开始列阵，地面重甲兵亦稳步推进，步伐整齐，井然有序。他们不再如昔日魔修那般狂乱暴戾，反而纪律严明，行动如同举行某种古老仪式。
云逸立于高台之上，青袍鼓荡，左耳红痣微光闪烁，淡金色符文自周身浮现，沿经络游走，最终汇聚眉心。
他闭目凝神，运转《圣体灭天诀》，强行贯通所有守卫者的意识。
瞬息之间，每位弟子脑中同时响起一个声音：“主防区收缩至第二环，伏兵不动，保存实力。各队长速报位置。”
命令清晰，直抵心神。
一名新弟子慌忙抬头：“传讯符失效了，我们如何回应？”
“以剑柄叩地三下。”云逸睁眼，“我能感知节奏。”
片刻后，各地传来敲击之声，或快或慢，长短不一，却皆被他一一辨明。
“东侧缺口已补，三人轻伤。”
“西侧压力增大，请求支援。”
“北面发现潜行者，正在处理。”
云逸点头，目光投向战场。敌人并未乘势猛攻，而是在外围布阵，似在等待指令。
“他们在等。”墨玄走近，酒葫芦已空，仅余几粒毒药藏于夹层，“方才只是试探，真正的进攻还未开始。”
灵悦落在高台边缘，收剑入鞘，额角渗汗。她未言语，只轻轻摇头，示意尚能坚持。
云逸望向她，又转向墨玄：“我们需要开会。”
“就在这儿？”墨玄挑眉。
“没时间回营。”云逸指向阵眼旁一块平整石面，“召集东、西、北三队队长，五秒内到齐。”
墨玄吹出口哨，射出一枚信号弹。绿光炸裂，三名队长立刻离岗，疾驰而至。
云逸蹲下，以树枝在地上勾勒简图，指着九幽雷幡的位置道：“它们攻击的是灵脉节点，而非人员。说明对方精通阵法，意图摧毁我方防御根基。”
“那就先毁旗。”东队队长紧握刀柄。
“不可。”灵悦开口，“九幡相连，毁其一则引发反噬，整座法阵都将崩溃。”
“那就拖。”墨玄冷笑，“我还有七种毒，足够让他们的施法者三天下不了床。”
云逸未笑。他清楚，此次对手不同以往。他们沉稳有序，战术严密，背后必有一名极为高明的统帅。
“刚才那个站着不动的人。”他抬眼，“你们看见了吗？”
三人齐望荒坡。
那人仍伫立原地，双手垂落，姿态未曾改变。
“他不是来打仗的。”云逸低声道，“他是来看我们如何应对的。”
“看热闹？”灵悦皱眉。
“或者……”墨玄眯起双眼，“测试我们，是否配做他们的对手。”
云逸起身，拍去手上尘土。他知道，此刻每一息都至关重要。敌方实力远超预估——拥有高阶法宝、精锐之师，更有章法可循。
而己方，防线破损，长老负伤，灵力濒临枯竭。
但他不能退。
他回头望了一眼主阵眼，玉簪仍在凹槽中微微发烫。那是灵悦多年前留下的一缕剑意，如今成了维系法阵阵基的关键，也是他们得以支撑至今的依凭。
“开会。”云逸声音不高，全场却瞬间安静。
东队队长正欲开口：“东线目前……”
远处，九幽雷幡忽然再度亮起。
并非九面齐动，唯有一面缓缓升起，悬于半空。旗面翻转，背面赫然浮现一行血字：
“可战，则战。”
风卷沙石，击打岩石，沙沙作响。
云逸凝视那面旗帜，指尖不自觉抚过玉簪。
墨玄低声咒骂了一句。
灵悦的手再次按上剑柄。
云逸抬手，示意众人噤声。
他望着升空的雷幡，望着荒坡上静立的人影，望着远方渐次合围的敌军。
然后，他开口，声音平静如深潭：
“他们给了我们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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