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坟之后，方一凡用滴滴打车软件，叫了出租车过来。
毕竟这一个地方要等到有主动的出租车过来，可不容易啊！
从静谧而情绪翻涌的山间墓园，回到喧嚣的市区，三个人都沉默了许多。
出租车里，林磊儿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熟悉又陌生的街景，眼神复杂，但相较于来时那份沉甸甸的哀伤，眉宇间似乎真的舒展了一些，仿佛把积压在心里多年的话终于当面告诉了妈妈后，卸下了一部分重担。
“表哥，一笛，饿了吧？”此时，林磊儿主动开口，声音比来时轻快了些，“我知道这附近有家很好的粤菜馆，我妈以前……偶尔会带我来改善伙食。味道很正宗的，我们去那里吃午饭吧？”
方一凡立刻响应：“好啊！正好祭奠五脏庙，磊儿推荐的一定没错！”
他看出磊儿在努力调整情绪，自然要捧场。
王一笛也连忙点头：“嗯嗯，听磊儿的。”
说着，她悄悄握了握磊儿的手，给予无声的支持。
出租车在林磊儿的指引下，停在了一家看起来颇上档次、装修雅致的粤菜馆门前。
三人下车走了进去，冷气驱散了暑热，环境安静舒适。
服务员递上菜单，林磊儿主动接过，熟练地翻看着，显然对这里的菜式很熟悉。他先看向方一凡和王一笛：“表哥，一笛，你们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这里的白切鸡很有名，用的是本地很好的河田鸡，皮爽肉滑，蘸葱姜茸吃特别香。”这是他妈妈以前最喜欢吃的菜。
方一凡立刻说：“那必须来一份啊！招牌菜肯定要试试。”
林磊儿问:“一笛，你想吃什么?”
王一笛笑着说：“我无所谓，够吃就行了，你随便点！”
林磊儿笑了笑，又继续点：“那我们再要一个蜜汁叉烧吧，甜而不腻，一笛你应该会喜欢。再来一个金牌烧鹅。”他点的都是经典的粤式硬菜。
方一凡补充道：“再来个青菜吧，蒜蓉炒生菜怎么样？清爽一点。再点个汤？你们这里今天有什么好汤吗？”他问服务员。
服务员回答：“我们今天这里有最好的五指毛桃炖猪骨，很祛湿的。”
“好，就来一例这个汤。”方一凡拍板。考虑到都是半大孩子，胃口好，他又加了一句：“对了，主食来三碗丝苗白饭！就这样，先这些，不够再加。”
“好的，请稍等。”服务员记下菜单离开了。
落座点完菜，等菜上齐的过程里，气氛还算轻松，磊儿甚至主动介绍了几道特色菜的由来。
方一凡和王一笛也配合着，聊些开心的话题。
然而，吃着吃着，方一凡敏锐地察觉到，林磊儿拿着筷子的手有时会停顿，眼神也会偶尔放空，似乎美味的食物也无法完全拉回他的思绪。
他吃得不多，不像彻底放下心事的模样。
方一凡放下汤匙，关切地看向对面的表弟：“磊儿，怎么了？是菜不合胃口，还是……心里还有什么事？”
林磊儿闻言，拿着筷子的手紧了紧，他抬起头，看了看一脸关心的表哥，又瞥了一眼旁边同样停下动作望着他的王一笛，嘴唇嗫嚅了几下，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
他犹豫地开口，声音有些低：“表哥……我，我在想……既然都回来了……我该不该……回去看看我爸？”
这话一出，方一凡心里“咯噔”一下。
来了！
老妈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来了。
来福建之前，童文洁就私下反复叮嘱过他：“凡凡，带磊儿去给他妈妈上坟，了却心事，这没问题。但我最怕的就是他心软，想回去看他那个爸。林耀伟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酗酒，没责任心，你大姨走了没多久就娶了新老婆，那个女人也不是善茬，去年我们去接磊儿时他那样子……我真怕他回去再受委屈。你到时候一定看情况劝着点，尽量别让他回去，实在拦不住，你也得跟紧点，保护好磊儿，别让他吃亏！”
方一凡正想着怎么委婉地劝说，旁边不明所以的王一笛已经，天真地开口了：“啊？回去看看叔叔？应该的呀？都到这儿了，不去看看好像是不太好吧？”在她单纯的世界观里，探望父亲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方一凡叹了口气，赶紧对王一笛解释，也是说给磊儿听：“一笛，你不了解情况。磊儿跟他爸爸关系……很不好。他妈妈，就是我大姨去世还不到一年，他爸就娶了新老婆。听我妈说，去年我们去接磊儿的时候，他在那个后妈手底下过得很不好，人瘦瘦小小的，穿的衣服也旧，看着就让人心疼。”
王一笛吃惊地捂住了嘴，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虽然父母离异，但妈妈王晴把她保护得很好，在经济和情感上从未短缺过，更没有什么后爸后妈的糟心事，她完全无法想象那种生活。
“对，对不起，磊儿，我不知道……”她连忙向林磊儿道歉，眼神里充满了心疼。
方一凡顺势温和地劝说道：“是啊磊儿，你看，那边现在也没什么值得你惦记的。见了面万一又不愉快，不是给自己添堵吗？咱们给大姨上完坟，心意到了就行了。下午，我带你和一笛在市区逛逛，或者直接回酒店休息，明天就回北京了，好不好？”
林磊儿低着头，用筷子无意识地拨弄着碗里的米饭，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表哥和小姨都是为了他好，他也记得那个家里曾经的冰冷和忽视，记得后妈挑剔的眼神。
但他最终还是抬起头，眼神里有一种固执的柔软和属于他的坚持，轻声却坚定地说：“表哥，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好。可是……他毕竟是我爸爸呀。我就远远看一眼，或者……就看一眼，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就行。不然，我心里总是个事儿。”
看到磊儿这样的眼神，听到他这句话，方一凡就知道，劝不住了。
磊儿内心深处的善良和那一丝对父爱残存的、几乎不存在的渴望，让他做出了这个决定。
方一凡不再劝阻。他尊重磊儿的选择
于是，他深吸一口气，点点头，语气变得沉稳而可靠：“那好吧。既然你想去，我们就陪你一起去。吃完饭我们就打车过去。记住，不管发生什么，我和一笛都在你身边。”
王一笛也立刻用力点头，眼神坚定地看着磊儿：“对！我们陪你一起！”
林磊儿看着眼前的表哥和女友，眼中泛起一丝感动的泪光，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餐桌上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但又充满了三人之间相互支撑的温暖。
方一凡心里已经打起十二分精神，做好了应对任何可能发生的糟糕情况的准备。
这趟“回家”之路，注定不会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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