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清早。
天刚蒙蒙亮，驿站院中那棵歪脖子老槐树的影子刚缩到井台边沿，韩信就抱着个粗布包袱，像根标枪似的杵在门口了。
粗布衣服洗得发白，却一丝褶皱也无。他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东边官道尽头，仿佛要把清晨薄雾看穿。
“我说阿信啊，你这天不亮就戳在这儿，”樊哙揉着惺忪睡眼从屋里晃出来，蒲扇般的大手拍在韩信单薄的肩上，“比等婆娘还积极！不就是跟先生走一趟嘛，瞧你紧张的！”
话是这么说，可他自己屁股底下像是扎了针，坐没坐相，一会儿挠挠胳膊，一会儿扯扯腰带，脖子伸得老长，不住地往驿站门口瞅。
萧何和曹参并肩走出，脸上虽竭力维持着平静，但紧绷的嘴角和袖子里微颤的手指泄露了心绪。萧何清了清嗓子：“哙兄，慎言。今日进宫，非同小可。”他看向韩信，温声问：“包袱里可备齐全了？换洗衣物、干粮、水囊？”
韩信目光依旧锁在官道上，只惜字如金地蹦出一个字：“齐。”
曹参在一旁低叹，扯了扯萧何的袖子：“萧兄，你说先生怎么把樊哙也安排了？他这性子…打打杀杀还行，学兵法规矩，可别惹出祸事来…”
“先生必有深意，”萧何压下心中波澜，目光深远。
曹参道：“唉，急也无用，先生自有安排。咱们能从沛县那地方出来，走到今日，全凭先生提携，安心等着便是。”
就在这时，驿站大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李易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点清晨的凉气。他穿着件宽松的玄色长袍，头发随意地束在脑后，活像个刚睡醒的暴发户。
“哟，都起这么早？”李易伸了个懒腰，骨头节噼里啪啦响，“看来是等不及要去见大场面了。”
四人见状连忙起身行礼：“先生！”
“免了免了，”李易摆摆手，“走了走了，再晚点儿宫门侍卫该换岗了，别让陛下等急了。”
他抬脚就往外走，四人连忙跟上，樊哙还不忘抓起墙角的佩剑，三步并作两步追上来：“先生，咱们这就去宫里？”
“不然呢？”李易斜睨他一眼，“难不成带你去酒楼喝早茶？”
一行五人出了驿站，顺着街道往皇宫方向走。咸阳城的清晨已经很是热闹，小贩的吆喝声、车马的轱辘声此起彼伏。李易走得慢悠悠，还时不时停下来看两眼路边卖的糖人，惹得身后四人急得不行，又不敢催。
转过街角，迎面撞见一群穿着官服的人，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官员，腰杆挺得笔直，看到李易连忙停下脚步，拱手行礼：“下官兵部主事张谦，见过李先生！”
李易认得他，前几日还找自己问过关于新式军械的事。他眼睛一亮，指着旁边的樊哙道：“正好，老张，给你送个人。”
张谦一愣，看向樊哙，见他虎背熊腰，眼神锐利，透着股悍勇之气，不由暗自点头。
“这是樊哙，”李易拍着樊哙的肩膀，力气不小，打得樊哙龇牙咧嘴，“一身蛮力，冲锋陷阵是把好手，就是脑子不太灵光。你把他带去兵部底下的军营里，从最底层做起，让他跟着老兵好好学学规矩，练练章法。”
樊哙一听急了：“先生！我不去军营，我要跟您去见陛下！”
“见陛下有什么意思？”李易翻白眼，“陛下又不教你怎么砍人。去军营里好好磨磨，等过阵子我传你们功法，到时候能不能出头，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
要是连这点苦都吃不了，直接当了大官也是个送死的货，那我可丢不起这人。”
这话虽是糙了些，却让樊哙瞬间蔫了。他知道李易说一不二，而且句句在理，只好耷拉着脑袋，瓮声瓮气地应了声：“是，先生。”
张谦连忙道：“李先生放心，下官定当照拂，让他好生历练。”他心里清楚，李易送来的人绝非凡品，哪怕只是个“冲锋陷阵的”，也得好生对待。
“行了，带走吧。”李易挥挥手，像是打发什么麻烦东西似的。
看着樊哙跟着张谦等人离开，萧何和曹参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庆幸和紧张。庆幸的是自己不用去军营摸爬滚打，紧张的是接下来要面对的场面。
李易带着三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皇宫门口。守卫看到李易，连问都不问就放行，态度恭敬得不得了。
穿过几道宫门，李易停下脚步，对一个候在廊下的宦官道：“你把他带去见陛下，就说是我送过来的韩信。”
那宦官连忙应是，小心翼翼地对韩信做了个“请”的手势：“韩公子，这边请。”
韩信心里咯噔一下，看了看李易，又看了看萧何和曹参，犹豫道：“先生……”
“去吧，陛下又不会吃了你。”李易笑了笑，眼神里带着鼓励，“放机灵点，是骡子是马，今儿个就看你能不能牵出来遛遛了。”
韩信深吸一口气，拱手道：“是，先生！”他跟着宦官转身离开，脚步虽然还有些发飘，但脊背挺得笔直。
看着韩信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李易才对萧何和曹参道：“走，带你们去个地方，认识几个老官僚。”
两人连忙跟上，心里越发忐忑。能被李易称为“老官僚”的，想必都是朝中重臣。
穿过一条抄手游廊，迎面走来一个身着锦袍的中年，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英气，看到李易连忙上前行礼：“下官蒙毅，见过仙师。”
李易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突然冒出一句：“易小川？”
蒙毅一愣，脸上满是茫然：“先生说什么？下官蒙毅，家父是蒙武。”
“哦……”李易摸着下巴，又试探着问，““奇变偶不变？挖掘机哪家强？宫廷玉液酒？天王盖地虎？”
“？”
蒙毅更是一头雾水，拱手道：“先生说的这些，下官都未曾听闻。不知‘易小川’是何意？”
“没什么没什么，”李易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认错人了，认错人了。你也别叫我仙师了，跟陛下他们一样，叫我先生就行。正好，我要去内阁，你跟我一起？”
蒙毅虽满心疑惑，但也不敢多问，连忙应道：“是，先生。”他心里暗自嘀咕，这位仙人先生的言行果然如传闻般奇特。
几人走进内阁值房，里面很是宽敞，几个官员正埋首案牍，忙得不可开交。看到李易进来，都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起身行礼。
为首的两人，一个面容清癯，眼神锐利，正是李斯；另一个须发花白，神色沉稳，是冯去疾。
“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李斯拱手道，语气里带着几分敬畏。
“别整这些虚礼了。”李易摆摆手，径直走到中间的位置坐下，指了指身后的萧何和曹参，“给你们带俩新人，萧何，曹参。都是有能耐的，以后就留在内阁跟着你们学学。”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有什么活都尽管给他们干，别怕累着，但有一条，得用心教。这俩可是你们将来的养老保险，等你们老了动不了了，还得靠他们给你们撑着。”
“养老保险？”李斯和冯去疾对视一眼，都是一脸茫然，显然没听过这个词。蒙毅站在一旁，也是眉头微皱，暗自琢磨这词的意思。
萧何和曹参更是惊得心头狂跳。他们虽然知道李易身份不凡，却没想到他在内阁重臣面前竟然如此随意，开口就是安排人事，语气像是在吩咐自家下人一般。
而李斯和冯去疾这两位跺跺脚整个朝堂都要抖三抖的人物，竟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这实在是太颠覆他们的认知了。
曹参悄悄碰了碰萧何的胳膊，用眼神示意：这位先生的能量，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大得多，就是不太理解之前蒙上卿说的仙师是什么意思！
萧何微微点头，心里却是越发谨慎。能让李斯和冯去疾如此敬畏的人，绝非等闲之辈，自己二人能得他看重，是天大的机缘，也是天大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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