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卷着山涧的潮气刮过，带着股子松针混着腐叶的腥气，吹得马车上的布帘 “啪嗒啪嗒” 直响。
刘季缩在马车里，背靠着硬邦邦的车壁，嘴里嚼着最后一块风干肉。
“大哥，你别光顾着吃啊，” 卢绾坐在对面，借着马车上那盏豆大的油灯，正费劲地展开一卷皱巴巴的《大秦舆图》，“按舆图说，再走五十里就该到雍县驿站了，可咱这走了快一个时辰，连个驿亭的影子都没见着，不会是走岔道了吧？”
刘季吐掉嘴里的肉渣，拍了拍手上的碎屑，满不在乎地摆手：“慌啥？这破舆图是前年画的，指不定早变样了。”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犯嘀咕：这荒山野岭的，连个过路的商队都没有，只有风吹草动的 “沙沙” 声，听着怪渗人的。
卢绾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 “嗷呜 ——” 一声凄厉的狼嚎从路边的黑松林里炸响，声音又近又凶，像是就贴在马车旁边！紧接着，拉车的那匹枣红马猛地惊了，前蹄高高扬起，嘶鸣着原地打转，马车上的油灯 “哐当” 一声摔在地板上，灯油洒了一地，火苗 “腾” 地窜起来，又瞬间被夜风扑灭，车厢里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娘的！是狼！” 卢绾的声音都变调了，他慌乱地摸向车座下的佩剑，手指却好几次滑空。刘季也顾不上肉干了，一把抓住车辕，借着微弱的月光往窗外瞅，只见黑松林里窜出四五只灰狼，个个皮毛油光水滑，绿莹莹的眼睛死死盯着马车，涎水顺着嘴角往下滴，爪子踩在地上发出 “沙沙” 的声响，听得人头皮发麻。
“跑！别跟它们耗！这狼是饿疯了，跟它们硬拼划不来！” 刘季喊了一嗓子，拉着卢绾就往车外跳。刚落地，卢绾就被脚下的石头绊了个趔趄，差点摔个嘴啃泥。刘季也顾不上扶他，只顾着往前冲，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扎进黑松林，身后的狼嚎声越来越近，爪子扒拉地面的声音像是追在脚后跟。
跑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刘季的腿肚子都开始打颤，肺里像塞进了一团火，火辣辣地疼。他扶着一棵歪脖子松树，弯着腰大口喘气，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滴在地上的腐叶里。“停…… 停会儿…… 狼…… 狼没追上来吧？”
卢绾也扶着旁边的树，喘得说不出话，只指了指前方。刘季顺着他指的方向抬头一看，瞬间忘了喘气，前方约莫半里地的地方，立着一道丈高的墙，不是他常见的土坯墙，也不是青砖墙，而是一种灰扑扑的东西，表面光滑得像打磨过的石头，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活像个巨型碉堡。
墙头上插着十几根火把，火光映得墙面发亮，还能看到几个黑影在墙头上走动，显然是守卫。
“这…… 这是啥村子？咋修得跟要塞似的？” 卢绾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刘季也纳闷，他也算是吃过见过的人了，见过的村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要么是稀稀拉拉的土坯房，要么是围着矮木栅栏的小村落，从没见过这么气派的 “碉堡村”。
两人定了定神，互相搀扶着慢慢走过去。刚到离墙还有十步远的地方，墙头上就传来一声大喝：“站住！深夜闯我王家庄，你们是啥人？” 紧接着，两支长矛从墙头伸了出来，矛头在火光下闪着寒光。
刘季连忙掏出怀里的圣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吾乃代天巡狩刘季，奉始皇帝陛下之命巡狩天下，今夜遇野狼追赶，慌不择路误入此地，并无歹意。还请诸位通报你们主事的，容我二人暂歇一晚，明日便走。”
墙头上的守卫沉默了片刻，大概是在确认圣旨的真假。过了一会儿，一个守卫喊道：“等着！我这就去通报主事！” 没一会儿，厚重的木门 “吱呀” 一声缓缓打开，门轴转动的声音在夜里格外刺耳。一个少年从门后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两个穿灰衣的随从。
这少年看着也就十六七岁的年纪，个头不算高，但身姿挺拔。他穿着一身青色的锦缎长袍，袍子上绣着暗纹的云纹，腰上系着一条白玉带，玉带上挂着个小巧的玉佩，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他走到刘季面前，先是打量了两人一番 ，见刘季和卢绾衣衫凌乱，裤腿上还沾着泥和草屑，却透着股官气，才拱手行礼：“在下王莽，是这王家庄的主事。不知二位官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刘季和卢绾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卢绾忍不住挑眉，压低声音对刘季嘀咕：“大哥，这村子看着比县城还大，主事的居然是个毛头小子？” 刘季也皱了皱眉，但脸上还是挤出笑容：“多谢王主事收留。我二人狼狈至此，实在叨扰了。”
王莽笑了笑，眼神里透着股不符合年龄的精明：“二位官爷客气了。深夜赶路本就辛苦，又遇野狼，想来也累坏了。快请进，我已让人备好客栈，先歇歇脚，吃点热饭。”
两人跟着王莽走进村子，刚踩上地面，又愣住了，这路面居然也是用跟外墙一样的灰扑扑的东西铺的，平整得连条缝都没有，踩上去硬邦邦的，别说泥土了，连个小石子都没有。刘季忍不住蹲下身，用手指摸了摸路面，冰凉的触感传来，比石头还光滑。“王主事，这…… 这路是用啥东西铺的？咋这么平整结实？”
“这是晚辈琢磨出来的一种‘凝土’，” 王莽笑着解释，“用砂石、石灰再加些特殊的料子混合，加水拌匀后铺在地上，晒干了就坚如磐石，下雨不积水，车马走上去也不会压出坑。二位官爷要是感兴趣，明日我再详细跟您说。”
刘季点点头，心里却越发好奇，这少年看着年轻，居然能琢磨出这么新奇的东西。他抬头打量着路边的房屋，只见家家户户的房子都是用 “凝土” 盖的，屋顶铺着整齐的瓦片，窗户是透明的，像是某种水晶，屋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看着比县城里的客栈还舒服。
走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王莽把他们带到一家客栈门口。这客栈是两层楼的建筑，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迎客来客栈” 五个字，字体遒劲有力。“二位官爷，这就是咱村最好的客栈了，里面的房间都收拾好了，您二位先洗漱歇息，我让人把饭菜送到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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