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外的混战，从午后一直持续到日暮。赵阔的朝廷大军在贺兰部骑兵出其不意的猛攻下，损失惨重，阵型被彻底打乱，指挥近乎失灵。前有朔州坚城久攻不克，后有贺兰铁骑肆意冲杀，军心彻底崩溃。
赵阔虽为宿将，面对如此绝境，亦无力回天。眼见败局已定，为保全最后实力，他不得不咬牙下令，舍弃部分殿后部队和大量辎重，率领残兵败将，向着南方狼狈溃退。
贺兰鹰并未下令全力追击。他的目的已然达到——重创朝廷主力，缴获大量兵甲粮草，极大地削弱了大胤在北境的军事存在。
他如同狡猾的狼王，在饱餐一顿后，冷静地舔舐着爪牙，开始将贪婪的目光投向近在咫尺、却依旧倔强屹立的朔州城，以及城头那道玄色的身影。
金色的骑兵如同潮水般退去，在朔州城外数里处重新列阵，与朔州城形成了新的、更加危险的对峙。战场上留下了无数尸体和燃烧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焦糊气味，夕阳的余晖给这片修罗场染上了一层凄艳的红色。
朔州城头，守军将士们看着退去的敌人，却无人欢呼。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地倚靠着垛口，或瘫坐在地，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城防破损严重，守军伤亡超过七成，活下来的也人人带伤，城中物资几乎耗尽。这是一场惨胜，代价高昂到令人窒息。
萧煜肩头的旧伤因过度发力而再次崩裂渗血，但他浑不在意。他站在最高处，目光冰冷地扫过城外正在整顿、虎视眈眈的贺兰部大军，最后落在被亲卫小心翼翼抬上城头的苏澈身上。
苏澈已经苏醒，但脸色苍白如纸，左肩包裹的纱布隐隐透出血迹。箭伤虽未伤及要害，但失血过多加之手术后的虚弱，让他连站立都困难。他靠在担架上，对上萧煜担忧的目光，勉强扯出一个安抚的笑容，微微摇了摇头。
“清理战场，抢救伤员，修复城防，统计伤亡。”萧煜的声音嘶哑，却依旧稳定地发布着命令，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将所有能用的箭矢、兵刃收集起来。阵亡将士……好生收敛，登记造册。”
他知道，战斗还远未结束。赶走了一头猛虎，旁边还蹲着一头更狡诈、更强大的饿狼。
果然，不久之后，贺兰部的使者便来到了朔州城下。依旧是那副盛气凌人的姿态。
“靖王殿下，”使者骑在马上，仰头高喊，“我家族长助你击退赵阔，解了朔州之围，这份人情，殿下打算如何偿还？”
萧煜站在墙头，面无表情：“贺兰首领此番前来，恐怕并非为了助我，而是为了他自身的利益。如今目的已达，何来人情之说？”
使者冷笑一声：“殿下何必揣着明白装糊涂？若非我部勇士浴血奋战，殿下此刻恐怕已城破人亡！族长说了，之前的提议依然有效。
只要殿下点头，承认我部汗庭，开放关市，割让雁门关以北三百里草场，我部即刻退兵，并与殿下结为盟友，共抗伪帝萧熠！否则……”他语带威胁，目光扫过残破的城防和疲惫的守军，“这朔州城的命运，恐怕就难说了。”
赤裸裸的趁火打劫！而且比之前更加咄咄逼人。
城头守军闻言，无不怒目而视，却又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刚刚经历血战，他们还有多少力气再抵挡贺兰部这三万如狼似虎的生力军？
萧煜眼中寒光闪烁，他知道，此刻示弱，必将万劫不复。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清晰地传遍城头城下：
“回去告诉贺兰鹰！大胤疆土，寸土不让！本王宁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也绝不会割让半寸山河！他若想战，本王便在朔州城下，奉陪到底！看看是他贺兰部的弯刀利，还是我北境儿郎的骨头硬！”
他的话语铿锵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瞬间点燃了守军心中残存的火焰。
“誓与朔州共存亡！”
“绝不割地！”
零星的呼喊逐渐汇聚成坚定的声浪。
贺兰部使者脸色一变，显然没料到萧煜在如此劣势下还敢如此强硬。他冷哼一声：“既然殿下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我部无情了！我们战场上见！”说罢，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贺兰鹰的大军并未立刻攻城。他似乎也在权衡。强攻一座抱有死志的坚城，即使能拿下，损失也必然惨重，这不符合他一贯的利益最大化原则。他在等，等朔州守军自己崩溃，或者，等一个更好的时机。
夜幕降临，朔州城内灯火稀疏，弥漫着悲伤与紧张。伤兵营里人满为患，苏澈强撑着虚弱的身体，指挥着医疗兵用最后所剩无几的药材救治伤员。呻吟声、哭泣声、以及医官疲惫的安抚声交织在一起。
萧煜巡视着防线，慰问着伤员，眉头紧锁。他知道，贺兰鹰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而朔州城内的状况，已到了崩溃的边缘。粮食即将告罄，药材殆尽，守军体力透支……
“王爷，”秦风拖着疲惫的步伐走来，低声道，“刚清点完，能战者……已不足两千，箭矢不足万支，滚木擂石……几乎没有了。”
萧煜沉默地看着城外贺兰大军营地的连绵灯火，目光深沉。难道，真的要走到那一步了吗？
就在这时，一名浑身浴血、从雁门关方向突围而来的信使，被亲卫搀扶着来到萧煜面前。
“王……王爷……”信使气若游丝，递上一封染血的密信，“京城……京城急报……乌木罕……乌木罕大人拼死送出的……”
萧煜心中一动，立刻接过密信，就着火光快速浏览。信上的内容，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信是乌木罕通过隐秘渠道，辗转从京城送出的。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揭示了一个惊天秘闻：
伪帝萧熠，恐已与海外倭寇勾结！近日有不明船队频繁出入津海港，运送大量奇异火器及物资入京，疑似……准备用于对付北境！乌木罕提醒萧煜，务必小心一种名为“国崩”的可怕武器！
倭寇？火器？国崩？
萧煜猛地抬头，望向南方京城的方向，一股比面对贺兰鹰大军时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
内部的倾轧，外族的威胁，如今，竟然连远在海外的倭寇都牵扯了进来？萧熠为了除掉他，竟然不惜引狼入室，与虎谋皮？！
这已不仅仅是权力的争夺，更是关乎国运与民族存亡的倾世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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