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祖师消散的第七日，灵云宇宙的伤痕处长出了第一片完整的嫩芽。
华站坐在灵云崖畔，指尖轻抚那片半透明的叶子。叶脉中流淌的光晕忽明忽暗，像是正反物质在微观尺度上的永恒角力。无骨倚在她肩头，七弦琴搁在膝上，琴弦自发震颤着无人听过的频率。
伏羲的卦象显示...华突然捏碎了一片叶尖，碎屑在她掌心重组为立体卦爻，这不是终结。
嫩芽突然剧烈抖动，叶片上浮现出克苏鲁的独眼图案。无骨的琴弦齐齐断裂，在空气中扭动如受伤的银蛇。远处正在重建的万维花树突然再次自燃，火焰中传出唐僧诵经的倒放声。
法则污染正在加深。
大罗宇宙的玉虚宫内，元始天尊看着掌心渗出的黑色汁液。那液体在八卦台上蜿蜒爬行，写下一行《道德经》的变体：道可道，非常盗。每个字都在吞噬周围的光线，当写到第七遍时，整座宫殿突然倒悬，檐角的风铃化作尖叫的渡鸦四散飞逃。
苍穹宇宙的虚无海边，水柔发现海水变成了胶状的黑暗物质。她试着捧起一掬，掌心的液体却睁开密密麻麻的复眼，齐声背诵《腐谬典》的末章。钻石星球表面浮现出克苏鲁的浮雕，每一处棱角都在缓慢蠕动。
观测即污染。伏羲的声音从卦图幼苗中传来，你们越是抵抗，外神的法则扎根越深。
神龙的逆鳞突然从渊海升起，鳞片上投影出反物质海的实时景象——唐僧师徒的光阴之舟正在瓦解。船头的孙悟空金箍棒插在自己胸口，棒身长出无数触须正与他的猴毛纠缠；猪八戒的钉耙变异成活的脊椎骨，一节节脱落坠海；沙僧的骷髅念珠正在吞食他自己的手指。
最令人心惊的是唐僧。他的锦襕袈裟内衬里绣的三千世界，此刻每个微型地球上都在上演着经文的扭曲版本：大雷音寺的佛像长出克苏鲁的头颅，菩提树结出淌血的梵文，连他手中捧着的紫金钵都变成了不断复制的莫比乌斯环。
无骨突然按住华的右手。她透明的身体里浮现出心弦的粉紫色光芒，在两人之间形成一道屏障。看那里。她指向神龙逆鳞投影的边缘——在反物质海最深处，菩提祖师消散的光点并未熄灭，而是化作七朵金莲漂浮在混沌中。
每朵金莲中心都坐着一个微型的菩提，他们同时开口，声音穿透维度屏障：
外神不是入侵者...
而是被拒绝的...
...宇宙的另一半。
浪涛突然静止。光阴之舟的残骸定格在将散未散的瞬间，孙悟空胸口的触须停止蠕动，唐僧袈裟上的扭曲经文凝固成装饰花纹。整个反物质海如同被按了暂停键，连克苏鲁的泪滴都悬在半空不再坠落。
华感到掌心发烫。卦图幼苗的叶片灼穿了她的皮肤，根系直接扎入血管。疼痛中她突然明白——这才是伏羲真正的启示：那株幼苗从来不是什么武器，而是通道。
要去反物质海。她握紧无骨的手，两人的心弦共振发出刺目光芒，不是对抗，而是...
无骨接上了后半句：...成为桥梁。
神龙的逆鳞突然炸裂，无数光阴碎片如雨落下。每片鳞甲都映出同一个画面：菩提祖师消散前最后刻在灵台方寸山石阶上的字——。
当第一片鳞雨触及灵云大地时，奇迹发生了。
燃烧的万维花树突然开出冰晶般的花，火焰被冻结在绽放的瞬间；元始天尊掌心的黑汁凝结成《道德经》的正本；水柔捧着的复眼液体纷纷闭合，沉入海底化为珍珠。三大宇宙的污染虽然没有消失，却像被按了暂停键的瘟疫，暂时停止了扩散。
时间不多了。伏羲的虚影从卦图中站起，人首蛇身的轮廓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鳞雨只能暂停污染，要根治必须...
他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嫩芽所在的地面裂开深渊，一股超越维度的吸力将华与无骨拽向深处。在坠落的最后一刻，华看到神龙的全部逆鳞汇聚成光桥，直通反物质海的核心。
坠落的过程像是穿过无数层记忆。华看见自己第一次遇见无骨时飘落的柳叶，看见玉皇施展五雷诀时的金光，看见灵云劫波中众生溃散的形体。而无骨透明的身体里，心弦正编织着这些记忆，将它们转化为某种超越语言的密码。
当坠落停止时，她们站在一片无法定义的空间里。这里没有上下左右，没有物质与能量，甚至没有存在与虚无的分别。远处漂浮着七朵金莲，莲台上的微型菩提们正在融化，每个溶解的光点都变成一段弯曲的维度。
这里是...无骨的声音在这里呈现为可视的波纹。
归源之地。一个熟悉的声音回答。菩提祖师完整的形象从金莲中站起，但他的白眉已经变成流动的星河，道袍上绣着正反物质对撞的图案，所有对立面相逢的奇点。
华突然明白为什么观测会导致污染了。在归源之地，她同时看到克苏鲁是入侵者又是原住民，是毁灭者又是创造者。那些扭曲的经文、异变的法则，不过是反物质海试图与正宇宙对话的。
菩提祖师指向不远处。孙悟空的金箍棒插在一个不断脉动的光茧上，棒身已经与茧体长在一起。透过半透明的茧壁，能看到里面蜷缩着幼年克苏鲁，它正在啃食自己吐出的微型地球。
外神不是敌人。菩提的身形开始分解成光粒，是我们拒绝承认的...
他的话语被突然爆发的强光淹没。光茧炸裂，幼年克苏鲁展开无数触须，每根触须顶端都睁开了孙悟空的火眼金睛。那些眼睛同时流泪，泪滴在虚空中化作《金刚经》的梵文。
华感到心弦剧烈震动。无骨透明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两人的身体开始量子化。在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见所有污染三大宇宙的黑色物质都向着归源之地倒流，像被无形之手收回的墨迹。
神龙的光桥突然收缩，将她们抛回灵云崖畔。嫩芽已经长到三尺高，叶片上的克苏鲁图案正在褪色。伏羲的卦图显示：大罗宇宙的玉虚宫恢复正常方位，苍穹宇宙的钻石星球重现棱角，连唐僧师徒的光阴之舟都重新组装。
但华知道有什么永远改变了。她的掌纹里多了一道黑色细线，那是归源之地的印记；无骨的琴弦自动重组，奏出的乐曲带着克苏鲁式的非欧几里得旋律；而那株嫩芽的根系深处，正反物质的战争仍在继续。
不是结束。伏羲的虚影指向嫩芽顶端。那里结出了一个花苞，苞片由正物质构成，花蕊却是纯粹的反物质，而是新的...
无骨接过了后半句：...平衡的开始。
三大宇宙的星空同时闪烁，像是在回应这个宣言。在观测者无法触及的维度深处，克苏鲁的泪滴终于落下，浇灌出第一朵正反物质共存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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