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定既下，殷玄雷厉风行。
对外，他只宣称因太后之事心绪烦闷，需离京巡幸江南，体察民情，由丞相监国。
此举合情合理，并未引起太多猜疑。
对内，一支堪称当世顶尖的远航船队，在绝对的保密中迅速组建完成。
旗舰是经过特殊加固、宛如海上行宫的皇家宝船“青龙号”，其余随行战船、补给船共计二十余艘，水手、兵士皆是百战精锐，暗卫更是倾巢而出，混迹其中。
太医署精英尽数随行，药材准备得比军械还充足。
登船离京那日，天色未亮，车驾便悄无声息地驶出了皇宫，直奔津海港。
马车上，云曦兴奋得像只小鸟，扒着车窗，看着外面飞速后退的景物，小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爹爹，大船有多大呀？有我们的乾清宫大吗？”
“爹爹，海里真的有会唱歌的美人鱼吗？”
“爹爹，我们能抓到大大的螃蟹吗？曦曦想吃蟹黄包！”
殷玄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心中的凝重被冲淡了不少，耐心地一一回答：
“船很大，比乾清宫还大。美人鱼……或许有吧。螃蟹肯定有，但海里的东西，要太医验过才能吃。”
当庞大的船队真正出现在眼前时，云曦发出了“哇”的一声惊叹！
尤其是那艘如同海上城堡般的青龙号，高高的桅杆仿佛要刺破天空，巨大的船身雕刻着精美的龙纹，在晨光中显得威严而神秘。
“爹爹！这就是我们的大船吗？好厉害！”云曦挣脱殷玄的手，迈着小短腿就往舷梯上冲，吓得殷玄赶紧一步跟上，将她捞进怀里。
“慢点，小心摔着。”
踏上甲板，感受着脚下微微的晃动，看着无边无际的蔚蓝大海，云曦激动得小脸通红，在殷玄怀里不安分地扭动。
“放开我呀爹爹！曦曦要自己走！曦曦要当船长！”
殷玄无奈，只好小心地牵着她的小手，在宽阔的甲板上慢慢踱步。
船队启航，风帆鼓满，劈波斩浪，驶向茫茫大海。
起初，一切都无比新奇。海鸥环绕着船队飞翔，发出清脆的鸣叫。
阳光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金光。云曦趴在船舷边，看得目不转睛。
“爹爹！快看！鱼！好大的鱼跳起来啦！”
“爹爹！云彩掉到水里啦！”
她银铃般的笑声洒满甲板，连一向严肃的水兵们，嘴角都忍不住带上了一丝笑意。
然而，好景不长。
当船队驶入深海，风浪渐渐大了起来。庞大的青龙号开始出现更为明显的摇晃和起伏。
起初，云曦还觉得这晃晃悠悠像坐秋千，挺好玩的。但没过多久，她的小脸就开始发白，捂着嘴巴，大眼睛里水汽氤氲。
“爹爹……曦曦……曦曦有点不舒服……”她蔫蔫地靠在殷玄腿边，声音有气无力。
殷玄心头一紧，立刻将她抱起来：“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话音刚落——
“呕——！”
云曦一个没忍住，早上吃的清粥小菜，全贡献给了爹爹昂贵的龙袍下摆……
殷玄：“！！！”
福安和周围的侍卫宫人瞬间慌了神！
“快！传太医！公主晕船了！”
一阵鸡飞狗跳。
太医赶来，诊脉后确认只是寻常晕船，开了些温和的安神止吐药物。
殷玄抱着吐得软绵绵、小脸煞白的女儿，心疼坏了，哪里还顾得上自己狼藉的衣袍。
他笨拙地学着宫人的样子，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给她喂水漱口。
“曦曦乖，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云曦眼泪汪汪地靠在爹爹怀里，小模样可怜极了：
“爹爹……大海……嗝……大海不高兴了吗？为什么……为什么要摇曦曦……”
殷玄哭笑不得，柔声安慰：“不是大海不高兴，是曦曦第一次坐船，还不习惯。就像小时候学走路会摔跤一样，适应了就好了。”
他抱着女儿回到特意为她布置的、尽可能减少晃动的舱室，亲自守在她床边。
云曦喝了药，昏昏沉沉地睡去，但小眉头还是微微蹙着。
殷玄看着女儿难受的样子，第一次对“御驾护女”这个决定产生了一丝动摇。这才刚出海，女儿就吃了苦头……
接下来的两天，云曦都是在晕晕乎乎、吃了吐、吐了睡的循环中度过的。原本活蹦乱跳的小团子，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下巴都尖了点。
殷玄的脸色也随着女儿的状态，一天比一天阴沉，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整个旗舰上的所有人都提心吊胆，走路都踮着脚尖。
船队指挥官，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军，硬着头皮前来禀报航行情况，话还没说两句，殷玄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还有何事比公主凤体更重要？”
老将军：“……臣，臣告退。”
到了第三天，船队进入了一片相对平静的海域。风浪渐小，船只平稳了许多。
云曦终于不再呕吐，虽然还是有些精神不济，但总算能喝下一点清粥了。
殷玄稍稍松了口气，抱着她到甲板上透透气。
看着蔚蓝平静的海面，云曦苍白的小脸上，终于又露出了一点笑容。她指着远方海天相接处，小声说：
“爹爹，大海……好像不那么凶了。”
就在这时，她腕上戴着的那枚被净化后的传音贝，在阳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云曦若有所感，低头看了看贝壳，又抬头望向前方，小脸上露出一丝困惑：
“爹爹，曦曦好像……听到前面有……有很多很多声音……在吵架……”
殷玄心神一凛，立刻追问：“吵架？什么声音？”
云曦努力地感知着，小眉头越皱越紧：“嗯……有很多水……在生气地撞来撞去……还有……有很多小小的、亮亮的光点，在……在害怕地逃跑……”
水在生气地撞来撞去？亮光点在逃跑？
殷玄脸色骤变！这描述，听起来像是……前方有异常复杂的暗流或者……漩涡区？！而那些光点，难道是受到惊扰的海洋发光生物？！
“传令！船队减速！派哨船前出侦查前方海域！”殷玄毫不犹豫地下令。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庞大的船队速度减缓，几艘轻快的哨船如同离弦之箭，朝着云曦所指的方向疾驰而去。
约莫一个时辰后，哨船带回的消息，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前方约三十里处，确实存在一片极其隐蔽、范围广阔的暗流漩涡区！海面看似平静，水下却暗流汹涌，漩涡密布，若非提前预警，庞大的青龙号一旦误入，后果不堪设想！
船队指挥官和老水手们看着被殷玄抱在怀里、依旧有些病恹恹的小公主，眼神彻底变了！
这哪是晕船的小可怜？这分明是能趋吉避凶、指引航向的活体“海神仪”啊！
殷玄也是后怕不已，他将女儿搂得更紧，心中那丝动摇瞬间烟消云散。
带上曦曦，或许会有晕船这样的小麻烦，但她带来的，是足以拯救整支船队、乃至可能拯救蓬莱数万生灵的巨大福缘！
他低头，亲了亲女儿还有些发烫的额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曦曦不怕，有你在，爹爹一定能找到帮贝壳和小鱼的办法。”
云曦依偎在爹爹温暖的怀里，看着船队巧妙地绕开那片死亡水域，继续向前，小脸上露出了出海以来第一个真正轻松的笑容。
她知道，她和爹爹，正在一步步靠近那些需要帮助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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