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入怀,那股子凉意贴着心口,反而让我冷静得像一块刚出井的冰。
城楼风大,吹得我衣摆猎猎作响。
远处的第七烽燧方向,火光已经隐了下去,只剩下那一缕极不自然的烟尘,像是给这大漠的夜空抹了一道灰疤。
“这帮孙子,跑得倒比兔子还快。”轲生不知何时摸上了城楼,一边骂一边往嘴里倒着水。
他那身夜行衣像是刚从煤堆里滚过,全是黑灰和土渣,左边袖口还焦了一块。
“动静闹大了?”我没回头,依然架着望远镜。
“何止是大,那是相当壮观。”轲生嘿嘿一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布袋子,顺手抛给我,“按您的吩咐,没硬刚。我让兄弟们把那是十几个装满硝石粉的陶罐埋在了那个必经的风口下面,等他们那重型辎车一过,‘轰’的一声,虽然没伤多少人,但那声势,直接造了个小型雪崩的假象。那领头的吓破了胆,以为是天罚,连滚带爬地缩回要塞那个乌龟壳里去了。”
我接过布袋子,入手沉甸甸的。
解开绳扣,借着城楼上的火把光亮一看,原本该是装满炒米的“响沙袋”里,混杂着一种暗哑的黑色粉末。
我捻起一点,在指尖搓了搓。粗粝,冰冷,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
“磁石吸得起来?”我问。
“吸得死死的。”轲生抹了一把脸上的黑灰,“这不是普通的铁砂,这是上好的秦军熟铁,磨成了细粉。这帮败家玩意儿,把咱们用来造横刀的好铁磨成了粉,掺在粮草袋子里往外运,说是卖饲料,实际上这是给匈奴人送去炼马刀的原材料!”
我看着指尖那抹黑色,眼底泛起一阵寒意。
这就是所谓的“边境贸易”,用大秦锐士的命,去换他们兜里的黄金和西域的好马。
“把这个封好,加上之前的热力图,还有那个被咱们吓疯了的俘虏口供,连夜送去咸阳。”我把袋子扔回给轲生,语气平静得可怕,“记住,走风议道的暗线,别过兵部的驿站。这东西要是落到那帮蛀虫手里,咱们几个都得被灭口。”
轲生点了点头,身形一晃就要走,我叫住了他。
“还有,去把李承泽给我叫来。告诉他,不管他在那个温柔乡里做梦还是在军帐里磨刀,一刻钟内,我要见到活人。”
李承泽来得很快,甲胄都没穿整齐,显然是被轲生直接从被窝里拖出来的。
见到我,这铁塔般的汉子有些局促,刚要行礼,我直接把一块黑漆漆的令牌扔在他怀里。
“免了。”我打断他的动作,“李将军,今晚咱们不谈礼数,谈谈怎么关门打狗。”
李承泽接住令牌,那是我的私人信物,上面没有任何官印,只有一个简单的“姜”字。
但他脸色瞬间变了,这块牌子在如今的大秦边军眼里,比太尉的虎符还管用,因为这代表着那条直通帝王耳目的“天听”。
“今夜子时起,这玉门关外方圆百里,就算是只苍蝇,也得给我查验公母。”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凡是打着‘巡边’旗号,哪怕是少府监的亲信,甚至是打着皇室旗号的,只要拿不出那枚‘听远’铜铃,一律视为叛逆。敢硬闯者,就地拦截,生死勿论。”
李承泽瞳孔猛缩,喉结滚动了一下:“大人,这可是要动真格的?若是遇到京中哪位权贵的私兵……”
“权贵?”我冷笑一声,指了指北边的夜空,“在这片地界上,唯一的权贵就是大秦律法。出了事,我姜月见顶着。你只管把口袋扎紧了,漏掉一个,唯你是问。”
“诺!”李承泽猛地挺直腰杆,这一声吼得中气十足,转身大步离去,那种被压抑许久的血性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安排完武力威慑,我知道这才只是第一步。
杀人容易,诛心难。
这帮蛀虫之所以敢这么猖狂,是因为他们编织了一张巨大的利益网,把整个敦煌乃至半个朝堂都捆在了一起。
既然他们喜欢玩“利益共同体”,那我就给他们换个玩法。
天亮时分,敦煌城内最大的“悦来客栈”被我包了下来。
不是为了请客吃饭,而是开会。
全城排得上号的商户老板,一共三十七位,此刻全都战战兢兢地坐在大堂里,看着坐在主位上一身男装打扮的我。
我没跟他们废话,直接让人在大堂中央竖起了一块巨大的木牌。
“我知道各位老板最近日子不好过。”我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语气像是在唠家常,“商路不通,还得给各路神仙上供,赚的那点钱,一半都填了无底洞。”
底下顿时一片窃窃私语,有人大着胆子点头。
“从今天起,这规矩改了。”我放下茶盏,指了指木牌,“咱们成立个‘商护联防盟’。不用给当兵的交保护费,你们自己出资组建护卫队。我的信风使负责给你们训练哨探,墨鸢姑娘那边的工坊会给你们提供最新的地听装置。五队一保,一队遇险,四队必须驰援。谁敢袖手旁观,以后大秦的官道,他一步也别想走。”
商人们面面相觑,显然这种“抱团取暖”的模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当然,这只是甜头。”我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抛出了真正的杀手锏,“看到那张空榜了吗?那是‘信用评级榜’。每个月,我会公布一份名单。上了红榜的,不仅这‘过路费’全免,朝廷还会优先给你们提供低息贷款,通关文牒随到随办。至于怎么上榜?很简单,不走私铁器,不勾结匪类,举报有奖。”
这话一出,原本还持观望态度的几个大商贾眼睛瞬间绿了。
在这个时代,通关文牒就是命,贷款就是血。
这是把官方背书直接拿出来当筹码,谁不眼红?
“我签!”一个满脸络腮胡的胡商第一个站了起来,“与其给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兵痞送钱,不如咱们自己说了算!”
“我也签!”
不到半个时辰,十七家最大的商户都在契约上按了手印。
我看着那一枚枚鲜红的指印,心中暗笑。
这不仅是把民间力量拉拢过来,更是直接挖了那帮贪官的墙角。
以后他们再想用“设卡敛财”那一套,面对的可就不再是待宰的羔羊,而是一个被利益捆绑在一起的铁桶阵。
子时三刻,夜色最浓之时,捷报像长了翅膀一样飞进了我的案头。
李承泽果然没让我失望。
他带着那股子憋屈了半年的狠劲,像是疯狗一样扑向了第七烽燧。
那一仗打得干净利落,那个所谓的“坚固要塞”,在内部人心惶惶和外部正规军的雷霆突击下,像纸糊的一样碎了。
轲生把一本沾着血迹的账册呈上来时,手都在抖。
“大人,您……您得看看这个。”
我接过账册,这玩意儿藏得极深,是从那个主将的靴筒夹层里搜出来的。
翻开一看,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账本,简直是一本“阎王簿”。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了这十年来每一笔贿赂的去向,除了之前查到的那些少府监的小鱼小虾,赫然还有朝中七位要员的名字。
但我翻到最后几页时,目光突然凝固了。
在最后一页的角落里,用极小的字迹写着一句话:“甲子年冬,铁器五千斤已备,待徐福归,大事可期。”
徐福?
那个带着三千童男童女出海寻药的大忽悠?
我脑中嗡的一声。
这帮人不仅仅是在走私敛财,他们这是在下一盘通天的大棋!
他们根本不相信嬴政能长生,甚至不相信秦朝能长治久安,他们这是在拿着国家的血,暗中资助海外那个所谓的“仙人”,妄图如果大秦崩塌,就扶持另一个“海外正统”回来收拾残局?
难怪当初我提议设立瀛洲郡时,朝中阻力那么大。
原来他们怕的不是劳民伤财,而是怕我真的把瀛洲变成了大秦的疆土,断了他们这条“退路”!
“这东西……”轲生声音发干。
“原本烧了。”我毫不犹豫地把那本账册扔进火盆,看着火舌瞬间吞噬了那些触目惊心的名字。
轲生大惊:“大人!这可是铁证!”
“这铁证要是直接送上去,明天早上咸阳城就得血流成河,咱们也得跟着陪葬。”我冷冷地看着火焰跳动,“有些事,陛下心里有数是一回事,咱们把遮羞布扯下来甩他脸上是另一回事。”
我提笔,凭着记忆飞快地誊抄了一份副本,只不过隐去了那句关于徐福的话,只保留了关于走私和贪腐的部分。
“把这个送去咸阳。”我把副本封好,在信封上只写了一行字:“请陛下亲裁,臣不敢代断。”
处理完这一切,我独自一人登上了城楼。
敦煌的夜风依旧凛冽,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血腥味。
墨鸢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件披风披在我肩上。
“结束了?”她问。
“这才刚开始。”我望着北方的星空,那里正对着咸阳的方向,“那几个要员,不过是被推出来的替死鬼。真正的根子,还在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阴影里。”
“那下一步,是不是该动那些坐在庙堂上的影子了?”墨鸢低声问,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兴奋。
我摇了摇头,手指轻轻摩挲着袖中那枚已经染上了体温的铜铃。
“还不急。现在他们只知道害怕,却还不懂敬畏。”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着,一个没有爵位的女人,如何用一句话、一封信、一声铃,就把他们以为固若金汤的势力连根拔起。等到那时,他们才会明白——这天下,不只是嬴姓的天下,也是能听见万民之声的人的天下。”
“况且……”我顿了顿,目光变得幽深,“这封信送出去,才是真正的试金石。陛下收到信后,若是雷霆震怒,那便是信我;若是沉默不语……”
我没再说下去。
副本送出后,咸阳方向整整三日没有任何消息传回。
既没有嘉奖的圣旨,也没有斥责的诏书,就像是一块石头扔进了深渊,连个回响都听不见。
他在等一个合适的由头,或者是……在等我想明白那个关于“徐福”的秘密,到底该不该让他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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