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友泉的“临幸”像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粗暴地席卷而过，留下满目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寒意。他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如同丢弃一件用旧了的物品。公寓里再次只剩下苏晚，空气中弥漫着威士忌、雪茄和情欲混合的、令人作呕的甜腻气息，以及一种更深沉的、属于权力碾压后的死寂。
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事后立刻清理自己，试图抹去所有痕迹。她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走到那幅名为《凝视》的抽象画前，画中央那抹惨白的瞳孔，仿佛正倒映着她此刻空洞的眼神。魏友泉的粗暴，没有让她崩溃，反而像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那个还会感到屈辱和疼痛的苏晚。残存的碎片被一种极致的冰冷粘合，锻造出一种全新的、只为生存和复仇而存在的意志。
她拿起手机，屏幕冷光映亮她毫无血色的脸。她直接拨通了林薇的电话，声音沙哑，却异常平稳，没有任何寒暄：“薇姐，通知所有核心团队成员，一小时后，线上紧急会议。议题：重启‘无形之墙’项目，并启动‘暗流’计划。”
电话那头的林薇明显愣了一下：“晚晚？你……你还好吗？‘暗流’计划？那不是我们之前讨论过但认为风险太高……”
“风险由我承担。”苏晚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一小时后，我要看到所有人在线。另外，把我加密邮箱里标记为‘潘多拉’的那个文件夹权限打开，我需要里面的数据模型。”
不等林薇回应，她挂断了电话。没有时间舔舐伤口，没有空间自怜自艾。每一次被践踏，都必须成为向上攀爬的垫脚石，哪怕那石头棱角锋利，会割得她双手鲜血淋漓。
一小时后，苏晚已经洗去一身痕迹，换上了简单的黑色高领毛衣和长裤，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坐在书房电脑前。摄像头里的她，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看不到一丝脆弱。屏幕上，是“图谱艺术”几位最核心、也是签署了最严格保密协议的技术、法务和市场骨干略显紧张的脸。
“长话短说，”苏晚开口，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主题，“我们之前的方向错了。试图在魏友泉划定的规则内寻求生存空间，无异于与虎谋皮。‘图谱艺术’要想活下去，并且活出人样，必须跳出他的棋盘，开辟属于我们自己的战场。”
她操作鼠标，共享屏幕，上面出现了一个复杂的、层层加密的架构图，标题正是“暗流计划”。
“这是基于区块链技术的、去中心化的数字艺术资产交易与版权管理平台。”苏晚的声音清晰而冷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它不依赖于任何传统画廊、拍卖行，甚至不受单一国家金融监管的完全制约。艺术家可以直接在上面发行、确权、交易他们的数字作品，所有流程透明、不可篡改，收益直接归属创作者，平台只收取极低的服务费。”
团队成员们屏息凝神，他们之前隐约知道苏晚在秘密研究一些前沿技术，但没想到是如此颠覆性的构想。这完全是在挑战现有的整个艺术市场生态！
“苏总，”首席技术官，一位年轻的天才程序员，谨慎地开口，“这个构想非常大胆，但技术实现难度极大，尤其是确保交易匿名性和资产安全的同时，还要符合……至少是规避主要司法管辖区的法律风险。而且，初始的流动性和信誉积累会非常困难。”
“技术问题，必须攻克。资金，我来解决。”苏晚目光扫过众人，“法律风险，我们要做的不是对抗法律，而是利用法律体系的差异性和滞后性。我们的服务器架构会采用分布式，核心数据加密存储在司法管辖模糊地带。至于流动性和信誉……”
她顿了顿，眼神幽深：“我们不需要讨好现有的既得利益者。我们的目标用户，是那些被传统体系排斥、低估的先锋数字艺术家，是那些对艺术有全新理解、厌倦了中间商盘剥的新生代藏家。‘图谱艺术’的品牌和我的个人声誉，将是初期的‘信誉抵押’。而第一批上线的核心资产……”
苏晚切换画面，屏幕上出现了几件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数字艺术作品，风格前卫，充满赛博朋克和元宇宙元素，但仔细看，其核心视觉符号和色彩构成，竟隐隐与苏晚《记忆的潮汐》和《无形之墙》系列有着诡异的呼应和颠覆。
“这些，将是‘暗流’平台独家首发、限量版的‘源点’系列数字藏品。它们由我亲自参与创作和筛选，但不会以‘苏晚’的名义发布，而是以匿名艺术团体‘棱镜’的身份出现。”苏晚解释道，“我们要创造的，不是一个苏晚的个人王国，而是一个孕育新星的生态。当这个生态足够强大，拥有自己的话语权和价值标准时，‘图谱艺术’自然就能摆脱目前的困境。”
她的话，为团队打开了一扇全新的窗户。这不是在原有框架内挣扎，而是试图另起炉灶，制定新的游戏规则！风险巨大，但一旦成功，回报也将是颠覆性的。
“这个计划，必须绝对保密。”苏晚的语气骤然变得冰冷，“任何泄露，都将导致灭顶之灾。在平台正式上线并形成一定规模之前，所有相关工作，全部在加密环境下进行，对外严格保密，甚至……可以适当释放一些‘图谱艺术’经营困难、寻求被收购的烟雾弹。”
她要将自己伪装成一只待宰的羔羊，暗中却磨砺着最致命的獠牙。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苏晚展现了惊人的专注力和战略眼光，对技术细节、法律边界、市场策略都提出了清晰且极具挑战性的要求。团队成员从一开始的震惊和疑虑，逐渐被她的决心和清晰的蓝图所感染，开始投入到激烈的讨论中。
会议结束后，苏晚独自坐在书房里，感到一种精疲力尽的虚脱，但眼底却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启动“暗流计划”，意味着她将走上一条比依附魏友泉更加危险的道路——直接挑战整个传统艺术资本的利益格局。这需要庞大的资金、顶尖的技术、绝对可靠的团队，以及……运气。
资金是首要难题。魏友泉的围剿让她现金流极其紧张，A轮融资的那点钱支撑日常运营尚且捉襟见肘，根本无法支撑“暗流”这种级别的烧钱项目。
她沉思良久，再次拿起手机，这一次，她拨通了一个加密通讯软件上的号码。不是打给卢卡·科斯塔那个危险的源头，而是联系了之前曾有意投资、但因魏友泉压力而退缩的那家硅谷风投基金的亚洲区负责人，史密斯先生。
电话接通后，苏晚没有拐弯抹角：“史密斯先生，我是苏晚。我有一个新的项目构想，与‘图谱艺术’现有业务完全独立，涉及区块链和数字艺术前沿领域。我相信它的潜力远超您之前的评估。我需要一笔种子基金，数额不小，但我会出让新项目百分之十五的股权，并承诺贵基金享有后续轮次的优先投资权。”
她言简意赅地描述了“暗流计划”的核心价值——不是改良，而是革命。她强调了对传统规则的颠覆性和未来元宇宙时代的巨大潜力，刻意淡化了与魏友泉的对抗色彩，将之包装成一个纯粹的技术和模式创新项目。
史密斯在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显然在快速评估。最终，他谨慎地回应：“苏小姐，您的想法非常……有冲击力。但您也知道，目前的环境……而且，这个领域监管不确定性太大。”
“高风险，高回报。”苏晚语气平静，却带着强大的自信，“监管总是在创新之后。谁先建立起标准和生态，谁就掌握了未来。我相信您的眼光，不会错过下一个可能的‘独角兽’。我可以提供更详细的商业计划书和技术白皮书，但需要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
她没有哀求，而是平等地展示价值和设定门槛。这种姿态，反而引起了史密斯的兴趣。他答应会认真考虑，并要求苏晚尽快发送相关资料。
挂断电话，苏晚知道这仅仅是开始，说服史密斯这样的老狐狸需要时间和更有力的筹码。但她必须主动出击，不能坐以待毙。
与此同时，她让林薇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开始接触一些对现状不满、极具才华但被主流市场忽视的数字艺术家和独立策展人，用“棱镜”团体的名义，向他们描绘一个全新的、不受束缚的创作和交易平台的可能性，悄然编织着未来的同盟网络。
几天后，苏晚做了一件更大胆的事。她主动联系了那位在摩纳哥有过一面之缘、对魏友泉手段似乎有所不满的德国老牌银行家，冯·海因里希先生。她没有直接提“暗流计划”，而是以请教和探讨艺术市场未来趋势为名，邀请他进行了一次秘密的视频会谈。
会谈中，苏晚展现出了对金融和科技前沿的深刻理解，以及对艺术市场弊病的精准剖析。她巧妙地引导话题，让冯·海因里希对现有巨头垄断的模式产生更多质疑，并隐约透露了自己正在探索一些“结构性创新”的可能性，但语焉不详，留足想象空间。
冯·海因里希这种级别的老狐狸，自然不会轻易表态，但他对苏晚的欣赏和好奇明显增加了。这次会谈，与其说是寻求资金，不如说是播下一颗种子，为未来可能更深入的合作铺垫道路。
每一天，苏晚都像一只高速旋转的陀螺，在极度疲惫和高度紧张中度过。她周旋于潜在的投资者、技术团队、隐秘的艺术家之间，大脑时刻在计算风险、权衡利弊、调整策略。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压力巨大，但那种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向着一个宏大目标前进的感觉，像一剂强心针，支撑着她。
她不再去纠结魏友泉的冷落或羞辱，甚至不再去回想那个叫莱奥的少年。那些都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她的全部心神，都聚焦在构建那个名为“暗流”的、水下的荆棘王座之上。她知道，这座王座由风险、谎言和巨大的野心浇筑，坐上去可能万劫不复，但这是她唯一能看到的、通往自由和复仇的险路。
夜深人静时，她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望着脚下沉睡的城市，手中或许会端着一杯酒，但眼神不再迷茫。那幅《凝视》画中的惨白瞳孔，仿佛与她自己的目光重合，冰冷地注视着这个世界的规则，并暗暗发誓，要成为那个重新制定规则的人。
荆棘之路，已然踏上。王座虽远，其影已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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