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瑞金改完议题,会议记录本合上时发出轻响。
孙连城站在原地,没有动。他听见自己的呼吸声混在空调送风的节奏里,平稳而清晰。
门开了。
两名纪委工作人员走进来,一人手持录音播放设备,另一人提着密封箱。
侯亮平跟在后面,手里拿着文件夹,目光扫过会议室,在孙连城脸上停了两秒。
高育良是最后一个进来的。
他穿着灰色西装,手里拎着紫砂壶,步伐沉稳。
进门后看了孙连城一眼,眼神里有探究,也有惯常的威严。
他在指定位置坐下,把壶放在桌角,动作从容。
“开始吧。”侯亮平翻开文件夹,
“今天召开调查会议,议题是赵立春及其关联问题的全面审查。
第一项议程,播放一段录音。”
高育良眉头微皱:“什么录音?”
“2012年3月17日,市委常委会后半段内容。”侯亮平说,“涉及关键人事任命过程中的异常对话。”
高育良的手指轻轻搭在壶盖上,没说话。
设备启动。扬声器传出翻纸声,接着是一个熟悉的声音——高育良的。
“这事……你心里有数就好。”
短暂沉默后,另一个声音响起:“老师放心,卡已备好。”
会议室一片死寂。
孙连城看着高育良。
他的手指仍然搭在壶盖上,但指节已经绷紧。他没有转头,也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盯着桌面。
“这段录音来源?”高育良开口,声音还稳。
“公安部物证中心鉴定确认。”侯亮平将一份报告推到桌前,
“录音设备登记人为时任市委秘书李成文,会议当天值班记录可查。
声纹比对结果显示,说话人分别为您和祁同伟。”
孙连城起身,从公文包取出另一份材料,放到高育良面前。
“还有这个。”他说,“原始笔迹鉴定报告。
您签字的会议纪要原件,与录音时间戳交叉验证,误差不超过三秒。
三位非涉案常委已签字确认当日情形。”
高育良低头看文件。
他的视线在“鉴定结果”那一行停留了很久。然后他慢慢抬头,看向孙连城。
“是你录的?”
“我在门外。”孙连城说,“那天我本不该去,但我去了。
我听见了那句话,也听见了后来祁同伟走出会议室时打电话的声音。他说‘卡已送到’。”
高育良的眼神变了。
“所以你从那时候就开始记恨我?”
“不是记恨。”孙连城说,“是从那天起,我知道有些事不能等。”
高育良冷笑一声:“你以为凭一段录音就能定我的罪?程序呢?
证据链呢?你有没有想过,这种私下录制的材料,根本不能作为合法证据使用?”
“这不是唯一证据。”孙连城说,“过去七天,已有七名当年参会人员提交书面说明。
他们记得您说那句话时的语气,也记得祁同伟当天反常的举动。
其中三人表示,会后曾收到暗示性提醒,要求对相关讨论保持沉默。”
高育良猛地站起身。
椅子向后滑出半尺,发出刺耳声响。
“荒唐!”他声音提高,“你们这是构陷!
用非法手段收集的材料,加上事后追认的证词,就想扳倒一个省委副书记?
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规矩?还有没有法治?”
孙连城没退。
“您教我们‘程序正义’。”他说,“那今天,请您也走一遍程序。
这录音,不是我做的,是您自己没销毁干净。
李成文交出设备时,硬盘里还有备份。他当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觉得不该丢。”
高育良盯着他,嘴唇微微发抖。
“你背着我做了这么多事?”
“我没有背。”孙连城说,“我一直站在您看得见的地方。我只是没说。”
“那你现在说?”
“因为时机到了。”孙连城说,“赵瑞龙资金链断了,丁义珍在机场被抓,赵立春昨夜落地通州。
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回来,不是巧合。他们在试图重新掌控局面。而您,是他们最后的屏障。”
高育良突然笑了。笑声很短,像被掐住喉咙。
“所以你是替沙瑞金来的?还是替中央来的?又或者,你终于觉得自己可以踩着老师的肩膀往上走了?”
“我不是来争位置的。”孙连城说,“我是来结束这件事的。”
“结束?”高育良声音低下来,
“你知道我为你挡过多少事?
你调任光明区那次,是谁压下的举报材料?你在大风厂事件中违抗李达康命令,是谁在常委会上替你说话?
你妻子生病住院,是谁打了电话让医院优先安排床位?”
孙连城站着没动。
“我记得。”他说,“我也知道,那些事背后,都有代价。
您让我少管山水集团的项目,让我在几次干部评议中保持沉默。
您说‘年轻人要学会忍耐’。可有些事,忍不了。”
“所以你就背叛师门?”
“我没有拜师。”孙连城说,“您是我老师,但不是师父。
我没磕过头,也没喝过敬师茶。
我在政法学院听过您的课,仅此而已。从第一天起,我就知道您在做什么。我只是等了一个能动手的时机。”
高育良的手慢慢伸向口袋。
他掏出一支钢笔,黑色,金属笔身。这是他常用来签字的那支。
他盯着笔尖,忽然用力一掰。
“啪”的一声,笔身断裂。
墨汁溅出来,落在会议文件上,洇开一片深色痕迹。
他坐在那里,手垂在桌边,碎片掉在膝盖上。
没人说话。
侯亮平看着这一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文件夹边缘。
他忽然想起什么,快速翻动手中资料,找到一页,抬头看向孙连城。
“你说录音是2012年3月17日录的?”
孙连城点头。
“那天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那天?”
孙连城沉默了几秒。
“那天我原本要去航天局报到。”他说,“我已经办好所有手续,第二天就要去西北基地。
但我临时接到通知,岗位取消,改调京州市政府。
我去找人事处问原因,没人给我答复。
晚上回家,我老婆说有人来过,留下一封信,上面写着一句话:‘你该留下来。’”
侯亮平盯着他:“然后你就开始录音?”
“第二天我就去了办公室。”孙连城说,“我找了个借口留在市委大楼,等到常委会结束。
我听见了那句话,也听见了祁同伟打电话。
我知道这不是偶然。
有人不想让我走,也不是为了帮我。是为了让我看见。”
侯亮平的手停在纸上。
他终于明白了。
孙连城的觉醒不是从某次冲突开始的,是从那一刻。
他不是被动卷入这场斗争,而是被某种力量提前摆进了棋盘。
而那个日期,正是他人生彻底转向的第一天。
高育良抬起头,看着孙连城。
“你早就准备好了。”他说,“这些年,你一直在等今天。”
“是。”孙连城说,“我等了很久。”
高育良闭上眼。
他再没说话。
两名工作人员上前,示意他离开。
他站起来,紫砂壶留在桌上,盖子歪斜。他没去扶,也没回头看。
门关上前,他的背影在走廊灯光下显得单薄。
会议室只剩三人。
侯亮平合上文件夹,看着孙连城。
“你为什么不早说?”
“说了也没用。”孙连城说,“没人会信一个区长的话,除非他手里有东西。”
“可你现在有了。”侯亮平说,
“不只是录音。你有布局,有证据链,甚至有预判。你比我们都清楚会发生什么。”
孙连城走到窗边,拉开百叶窗。
外面天还没亮。
远处省委大楼的轮廓隐在雾气里,只有几扇窗户亮着灯。
他松开手,叶片自动合拢。
“有些事。”他说,“必须等到风停了才能做。”
侯亮平站起身,走到他旁边。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孙连城没回答。
他从内袋取出U盘,插进电脑。
屏幕上跳出一个加密文件夹,名字是“育良书记”。
他点开,里面是一段视频预览画面:
昏暗的会议室,高育良坐在主位,对面站着祁同伟,手里拿着一张卡。
“这只是开始。”孙连城说,“还有更多。”
侯亮平看着屏幕,神情凝重。
孙连城拔出U盘,收进口袋。
他转身走向门口。
“你去哪?”侯亮平问。
“回去。”孙连城说,“监控室还有数据要处理。”
门打开时,走廊的光斜照进来,落在他鞋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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