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琼华宫内檀香氤氲,金丝楠木棋盘上黑白交错如星罗棋布。大皇子殷承稷执黑子沉吟良久,指尖棋子几番起落,终是轻叹一声:“母妃,昨日庆功宴上那盘棠梨酥……实在有违天和。”
萧贵妃指尖的白玉棋子“嗒”地落在天元星位,凤眸微抬间金步摇轻颤:“稷儿,你这是要教训母妃不成?”阳光透过茜纱窗,在她锦绣华服上投下斑驳光影。
“儿臣不敢。”大皇子将黑子收入掌心摩挲,青玉扳指映着晨光,“只是二弟尚在垂髫之年,稚子何辜……”
“糊涂!”萧贵妃广袖拂过棋盘,数十枚棋子应声而落,在青砖地上溅起清脆声响。她忽又敛了怒容,转而捻起一枚羊脂白玉子把玩:“稷儿可知,当年你父皇在潜邸时……”话至此处戛然而止,只余殿角铜漏滴答。
大皇子望着满地散落的棋子,忽觉那黑白分明的玉石,竟像极了宴席上沾着胭脂的棠梨酥。正出神间,忽闻殿外一阵响动。
但见萧丞相携永宁公主入殿,只见公主云鬓散乱,杏眼含泪。永宁扑倒在织金地毯上哭诉:“母妃!昨日父皇竟不容儿臣分辩,直接将我打入宗人府!”珍珠耳珰随着抽泣剧烈晃动。
大皇子目光缓缓扫过满地散落的黑白棋子,那狼藉景象仿佛映照着殿内的纷乱。他并未立刻起身,只是原本置于膝上的手微微收紧,指节在玄色锦袍上显出淡淡的白色。他抬眸看向伏地哭泣的永宁,眼神深邃如古井,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永宁。”
他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语气沉缓,却让殿内空气都为之一凝。
“城楼之上,永昭坠楼,真的是意外么?”他目光如炬,扫过永宁瞬间煞白的脸,声音低沉而压迫,“你的贴身侍女黛蓝,恰在永昭身后引发骚乱,世上岂有如此巧合之事?”
他微微倾身,目光锐利地看进妹妹闪烁的眼眸深处,继续道:“十丈高墙,坠之非死即残。为兄了解你的性子,更知晓你与永昭的龃龉。今日之事,纵然你咬定是意外,可在这宫闱之中,谁会相信一位公主的贴身侍女,竟会‘意外’地险些将另一位公主撞下城楼?此举,在父皇和群臣眼中,与谋害皇嗣何异?”
他语气一顿,面色显示出一丝痛心与警示:“同室操戈,手足相残,此乃人伦大忌,宗法难容!永宁,你身为帝女,当知‘仁’字为何物。父皇平日教诲,莫非都忘了吗?如此行事,不仅是将自己置于险地,更是将母妃与整个萧氏都拖入了漩涡!”
他并未疾言厉色,但那份平静下蕴含的失望与威严,却比怒斥更让永宁心惊胆战。殿内只闻铜漏滴答,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是是是!我是狠毒!”永宁攥紧遍地金裙裾,丹蔻掐进掌心,“只是凭什么!凭什么永昭事事都要压我们一头?你是大皇子!父皇还不是把你排在她之后!父皇眼里只有她!只有她一个!若她要我的命,父皇是不是也会……”
大皇子猛然起身,玄色锦袍的下摆拂过散落的棋子,发出轻微的沙沙声。他目光沉静如深潭,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盖过了永宁的哭喊,透出一股疲惫与沉重:
“永宁,慎言。”
这简单的四个字,如同冰水浇头,让永宁的哭诉戛然而止。殿内瞬间静得能听见针落。
他这才将目光转向萧贵妃,语气依旧平和,却字字千钧:“母妃。”
他微微一顿,仿佛在斟酌词句,最终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永宁今日言行失矩,口出狂悖,甚至妄议先皇后……此等心性,恐非一日之寒。儿臣斗胆,恳请母妃……日后多加约束,莫使永宁再因骄纵任性,行差踏错,终至……追悔莫及。”
他没有直接指责“都是您平日太过骄纵”,而是委婉点出“心性非一日之寒”,并将“骄纵”的责任隐含在“多加约束”的请求中。最后一句“行差踏错,终至追悔莫及”,更是饱含了兄长对妹妹前途的忧虑和警示。他始终保持着对母亲的尊重,但话语中的分量和规劝之意,却比直接的指责更令人深思。
萧丞相捋着银须沉声道:“娘娘,老臣斗胆,昨日三事皆非良策。”他玄色官袍上的仙鹤补子在光影中明灭,“推公主下城、毒害皇子、请立中宫,这桩桩件件都犯了大忌啊。”
永宁不服,金镶玉护甲指着殿外:“外祖父!其他两件我就不提了,单单请立母妃入主中宫一事,怎么就不妥了?母妃执掌后宫十余载,还有当年冲喜救驾之功,而且皇兄还是长子,又深得民心…….更何况先皇后无貌无才又无德!”
“住口!”萧丞相急得忍不住咳嗽两声,“我萧家树大招风,正当韬光养晦之时。”随后,他转向萧贵妃深深一揖:“大殿下贤名远播、聪慧正直,乃天生治世明君,娘娘千万不要做多余的动作啊……”未尽之言随着袅袅檀香消散在殿梁之间。
“父亲……”萧贵妃的眼神无悲无喜,只紧抿的双唇出卖了她的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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