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明帝离开甘露宫后,素蘅和杜若哭着冲进了小佛堂,看到蜷缩在蒲团上气息奄奄的永昭,心都要碎了。她们流着泪,将她搀扶到软榻上,一勺一勺,极其轻柔地喂她喝下温热的米汤和吊命的参汤。
永昭的身体极度虚弱,连吞咽都显得十分艰难,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仿佛耗尽了力气。
她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不定,需要长时间的精心静养,才有可能恢复一丝微弱的元气。
甘露宫的气氛虽然因皇帝的离去和公主的暂时妥协而不再那么剑拔弩张,但那份深沉的压抑与绝望依旧弥漫在空气中,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在现实的寒风中,似乎随时都会彻底熄灭。
然而,就在昭明帝回到含章殿,仍在为永昭的决绝反抗而恼怒,为如何既能掌控女儿又不至于失去“药引”而反复权衡之际,一道来自西北边关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如同一声惊雷,骤然划破了长安城的宁静,直抵帝国的心脏——含章殿!
“报——!陛下!西北八百里加急军报!十万火急!”传令兵浑身风尘,甲胄染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跪伏在地“铁云部残酋阿木尔,纠集本部精锐骑兵并裹挟部分小部落,绕过我军主要防线,突袭十二部故地黑水河谷一带!已连破我军三处前沿哨卡!守军猝不及防,死伤惨重!阿木尔所部劫掠粮草,烧杀掳掠,更沿途裹挟大量流民,其势汹汹!目前其前锋已逼近黑水河上游战略要地!阿木尔动向不明,但其后方似有大规模集结增兵之势!边关告急!守将请求朝廷速派援军,迟恐生变!”
昭明帝看着军报上那一个个触目惊心、带着血色的字句,脸色瞬间铁青,猛地从龙椅上站起!
阿木尔!这个铁云部的狼崽子!当年被长孙烬鸿逼退,部落溃散,没想到他竟能死灰复燃,而且选择在此时发难!西北局势本就因铁云部归附不久而暗流涌动,十二部故地人心未附,若让阿木尔趁虚而入,站稳脚跟,与黑水部乌勒吉暗中勾结,甚至重新煽动起二十三胡部的旧部……那后果不堪设想!刚刚稳定的西北边陲将烽烟再起,他耗费无数钱粮心血才取得的战果可能付诸东流!甚至可能威胁到帝国腹地!
“岂有此理!”昭明帝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上,震得笔架乱颤,“阿木尔小儿,安敢如此猖獗!”他立刻下令召集兵部、户部等重臣紧急商议。
含章殿内,气氛凝重。兵部尚书李俊达主战情绪激昂,力荐立刻从京畿及邻近藩镇调集重兵,由宿将统领,奔赴西北,以雷霆万钧之势痛击阿木尔,务必将其歼灭,以儆效尤!而户部尚书何明则面露难色,忧心忡忡地出列陈情:国库因连年征战、皇子大婚及各地赈灾已十分空虚,粮草储备不足,若要支撑一场大战,需加征赋税,且西北路途遥远,转运艰难,耗费巨大,恐伤国本,引起民怨!朝堂之上,主战与主稳两派争论不休,一时难以决断。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萧正清,缓缓出列,声音沉稳而清晰,瞬间压过了殿内的嘈杂:“陛下,诸位同僚!当务之急,并非是否开战,而是如何最快、最有效地稳定边关局势,震慑蠢蠢欲动的诸胡部落!阿木尔虽来势汹汹,但其兵力有限,根基未稳,关键在于其造成的恐慌效应和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昭明帝身上,沉声道:“臣以为,此刻调集大军,劳师动众,耗时日久,恐贻误战机。眼下,有一人,可当此任!定襄国公长孙烬鸿将军,久镇西北,威名赫赫,对铁云、黑水等部了如指掌,其在胡人中的威慑力,无人能及!且其麾下直属的玄甲铁骑,乃百战精锐,战力彪悍,机动性强!若派长孙将军即刻轻骑前往,持陛下节钺,总督西北边务,必能迅速稳定军心,震慑乌勒吉等观望之辈,迫使阿木尔不敢轻举妄动,甚至不战而屈人之兵!此乃上策!”
萧丞相的话,如同醍醐灌顶,点醒了众人。是啊,长孙烬鸿!他就是西北的定海神针!有他在,胡人闻风丧胆!
昭明帝目光闪烁,心中急速盘算。
长孙烬鸿!这个名字此刻显得如此关键,又如此刺眼!他需要这头猛虎去替他守住西北门户,需要他的兵锋去震慑诸胡,扑灭这场可能燎原的烽火!西北若乱,他的江山根基都将动摇!但是……一想到甘露宫里那个为了此人绝食抗争的女儿,一想到此人可能因此功高震主、甚至与公主联姻后脱离掌控,他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忌惮与不甘!
然而,时势逼人。
圣意迅速传出:命定襄国公长孙烬鸿即刻入宫觐见,商议西北军务!
但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长孙烬鸿并未立刻奉诏入宫。反而,定襄国公府传出消息:国公爷此前在平定十二胡部时旧伤复发,加之近日操劳过度,感染风寒,病势沉重,卧床不起,无法视事,更无法承受长途奔袭、征战沙场之苦。国公爷深感有负圣恩,上书请罪,并推荐其他将领前往西北。
消息传到含章殿,昭明帝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旧伤复发?感染风寒?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这分明是托词!是借口!他立刻派了首席太医景偃亲自前往国公府诊视。
景偃回来后,面色凝重地回禀:长孙将军确实脉象浮紧,气血亏虚,邪风入体,加之旧患隐隐作痛,需要静养一段时日,若强行出征,恐有性命之忧。景偃的诊断,半真半假,既点出了长孙烬鸿此前征战留下的真实隐患,又巧妙地将“静养”的必要性夸大,让人抓不住把柄。
昭明帝是何等精明之人,他立刻明白了长孙烬鸿的用意!这不是生病,这是称病拒征!是在用西北危局向他施压!是在逼他表态!是在为甘露宫里那个绝食抗争的公主,争取那唯一的、也是最关键的筹码——婚姻的承诺!
“好,好,好!”昭明帝在殿内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感到一种被胁迫的屈辱感!一个臣子,竟敢用军国大事来要挟君王!
但愤怒之余,冰冷的理智又强迫他冷静下来。西北军情如火,阿木尔不会等他慢慢调兵遣将,也不会等长孙烬鸿慢慢“病愈”。每拖延一刻,局势就恶化一分!朝中其他将领,或威望不足,或对胡情不熟,仓促派去,胜算难料,风险极大!放眼满朝文武,能迅速稳定西北局势的,确实非长孙烬鸿莫属!
他需要长孙烬鸿的忠诚,需要他的战力,需要他去平定边患!而安抚这头猛虎、让他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的最好筹码……就是永昭!就是那道他迟迟不肯松口的赐婚圣旨!
江山社稷的安危,帝国西北门户的稳固,这沉甸甸的份量,终于彻底压过了他对女儿的控制欲、对长孙烬鸿的忌惮以及那点帝王的面子!权衡利弊,他不得不做出妥协!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用女儿婚姻换取边境安宁的政治交易!
昭明帝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他猛地转身,对肃立一旁的心腹太监总管高无庸沉声道:“拟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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