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小军离去后,走廊里一时陷入尴尬的寂静。几位患者和家属还站在原处,目光中带着同情和好奇。陈墨蹲在地上,默默捡拾散落的病历纸页,每一张都沾染了灰尘,有些还被踩出了皱褶。
“我来帮你。”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陈墨抬头,看见王嫣然已经蹲在他身边,纤细的手指轻轻拾起散落的纸张。她的动作轻柔而有序,将纸张按页码整理好,还用白大褂的袖子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谢谢。”陈墨低声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李梦瑶也留下来帮忙,但她明显怒气未消:“孙小军太过分了!我这就去告诉李主任...”
“别。”陈墨和王嫣然几乎同时开口。
王嫣然看了一眼陈墨,轻声对李梦瑶说:“刚来就闹到主任那里不好。况且,患者们都看着呢。”
确实,走廊里的患者和家属们虽然陆续散去,但不时有人回头张望,窃窃私语。一位满头银发的老奶奶甚至走上前,递给陈墨一块干净的手帕:“小伙子,擦擦手。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好医生。”
陈墨接过手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奶奶。”
老奶奶慈祥地笑着:“我活了八十多年,看人准得很。那个高高在上的医生(指孙小军),眼里没有病人;而你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光,那是医者该有的光。”
这番话让陈墨备受感动,他郑重地向老奶奶道谢,承诺会好好保存这块手帕。
李梦瑶被王嫣然说服,但还是愤愤不平:“那就这么算了?孙小军明显是故意的!”
陈墨已经平静下来,他仔细抚平一张被踩出褶痕的脉象记录图,轻声道:“医术之路漫长,不必为一时之气耽误正事。这些病历还要整理,患者等着查房。”
王嫣然欣赏地看了陈墨一眼,对李梦瑶说:“梦瑶,你不是约了赵专家讨论科研项目吗?别迟到了。这里我来帮陈墨整理就好。”
李梦瑶犹豫了一下,看看手表,确实快到时间了。“那好吧,有事随时叫我。”她拍拍陈墨的肩膀,转身离去。
现在,只剩下陈墨和王嫣然两人在走廊里整理散落的病历。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户斜射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王嫣然的工作细致而有条理,她不仅将纸张按顺序整理好,还仔细分辨哪些需要重新抄写,哪些可以继续使用。当她拿起那张被孙小军踩脏的辨证分析图时,不禁轻声惊叹:“这是你画的?太精细了!”
那张图上,陈墨用不同颜色的笔标注了16床刘大爷的病机演变过程,从初诊时的“外寒内饮”到现在的“寒热错杂”,每一个转折点都有详细的脉象、舌象和症状支持。
陈墨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随手画的,想着能更直观地理解病情变化。”
“这可不是随手画的,”王嫣然认真地说,“你对病机的理解很深入。怪不得王副主任那天夸你。”
两人一边整理,一边自然地聊了起来。王嫣然问道:“你为什么对中医这么执着?现在很多同学都转西医了。”
陈墨的目光变得深远:“我十二岁那年,家乡闹痢疾,很多孩子病危。一位老中医带着草药赶来,用几副汤药就控制住了疫情。他告诉我,‘中医是扎根在土地上的医学,最懂老百姓的疾苦’。从那以后,我就立志学医。”
王嫣然被这个故事深深吸引:“那位老中医现在还在你家乡吗?”
“已经不在了,”陈墨语气中带着怀念,“但他留给我的医书和笔记,是我最宝贵的财富。他常说,医者要‘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人事’,中医不仅是治病的技术,更是理解天地人之道的方式。”
“说得真好。”王嫣然眼中闪着光,“我学医是因为祖辈都是中医,家里开过药铺。但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家传反而限制了我对中医的理解,总是跳不出那些条条框框。”
陈墨摇摇头:“家学渊源是财富不是负担。我看过你写的《伤寒论》读书笔记,对六经辨证的理解很独到。”
王嫣然惊讶地看着陈墨:“你怎么会看到我的笔记?”
“大学图书馆,你不总是把笔记夹在相关的医书里吗?”陈墨微笑,“我经常借阅那些书,自然就看到了。不过你放心,我从没动过原件,只是拜读。”
这一刻,王嫣然对陈墨有了全新的认识。这个看似朴实的农村同学,其实有着极其细腻的观察力和强烈的求知欲。
两人将整理好的病历拿到医生办公室,陈墨开始重新誊写部分污损严重的页面。王嫣然没有离开,而是主动帮他核对顺序。
“你对今天16床那个病例怎么看?”王嫣然一边整理一边问,“我觉得你的辨证很精准,但柴胡桂枝干姜汤是不是太温和了?患者痰饮那么重...”
陈墨放下笔,认真回答:“我也考虑过更峻猛的方剂。但患者年高体弱,病程长,不耐攻伐。柴胡桂枝干姜汤看似平和,实则外解内和,表里同治,正合‘持久战’的需要。”
他拿出一张纸,快速画出方剂组成图:“你看,这个方子既用柴胡、黄芩和解少阳,又用桂枝、干姜温化寒饮,再加入射干、麻黄宣肺,党参、黄芪扶正。表面温和,实则攻补兼施,照顾全面。”
王嫣然仔细看着图纸,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你这是‘以和为攻’的思路,不是简单地对症下药,而是调整整个人体的气机状态。”
“正是如此。”陈墨眼中闪着兴奋的光,“中医的精髓不在于一药一方的神奇,而在于理解人体阴阳平衡的动态变化,顺势而为。”
两人的讨论越来越深入,从16床的病例延伸到慢性阻塞性肺疾病的普遍治疗原则,再到中西医结合的可能性。他们发现,尽管成长背景迥异,但对中医的理解却有着惊人的默契。
“其实,”王嫣然轻声说,“我很羡慕你对中医的那种纯粹的热爱。我家虽然世代行医,但到我这一代,更多的是把中医当作一门职业,而不是使命。”
陈墨摇摇头:“不能这么说。我记得大学时你曾经为了一个经典条文的解释,查阅十几本古籍,直到弄懂为止。那种执着,不就是对中医的热爱吗?”
王嫣然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想到你连这个都记得。”
“因为那天我也在图书馆查同样的条文,”陈墨也笑了,“看到你为一个小问题如此认真,我很受触动。”
就在这时,16床刘大爷的儿子推门进来:“陈医生,我父亲说胸口有点闷,能请您去看看吗?”
陈墨立即起身:“当然,我这就去。”
王嫣然自然地跟上:“我也一起去学习学习。”
病房里,刘大爷的精神确实比早晨差了一些。陈墨仔细检查后判断是排痰不畅所致,他不仅调整了药方,还亲自示范家属如何为老人拍背排痰。
王嫣然在一旁仔细观察,她发现陈墨与患者交流时总是蹲下身,与对方平视,每一个动作都充满尊重和耐心。这种医者风范,是书本上学不来的。
离开病房时,刘大爷拉着陈墨的手:“陈医生,谢谢你。不是你,我这次可能就挺不过去了。”
老人的儿子也感激地说:“陈医生,王医生,你们都是好医生。我父亲说,有你们这样的年轻医生,是患者的福气。”
回到办公室,已是中午时分。其他医生都去食堂了,只有陈墨和王嫣然还在继续工作。
“我帮你带点饭回来吧。”王嫣然主动提议。
陈墨婉拒:“不用了,我带了馍馍。你先去吃吧,我马上就好。”
但王嫣然没有离开,而是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饭盒:“我今天带多了,一起吃点吧。我妈妈做的红烧肉,尝尝看。”
盛情难却,陈墨只好接受。两人在办公室里共享了一顿简单的午餐,继续讨论着中医的话题。
“下午我要跟王副主任上门诊,”王嫣然说,“有个疑难病例,要不要一起来研究一下?”
陈墨欣然同意。他看着已经整理好的病历,真诚地对王嫣然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不仅帮我校对病历,还...谢谢你理解我对中医的那些想法。”
王嫣然微笑:“该说谢谢的是我。和你交流,让我对中医有了新的认识。以后我们多讨论,互相学习。”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为办公室镀上一层金色。陈墨看着王嫣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涌起一种久违的温暖。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充满挑战的医院,他不仅遇到了对手,也遇到了知音。
而此刻,他并不知道,这场意外的交流,将成为他在省医院重要转折点的开始。下午的那个疑难病例,将真正考验他的医术和判断力...
(第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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