激情宣泄过后,疲惫和饥饿才是此刻真正的主宰。
人群的洪流开始缓缓向不同的方向蠕动,分散。
人潮褪去,留下满地踩得乱七八糟的红纸屑,残破的三角小彩旗,以及被无数鞋底反复碾实了,泛着黑亮光泽的积雪污冰。
回家的路不再像来时那样充满单向狂热的力量,变得零散,缓慢,但目标明确。
人群三三两两的走在一起,一路走一路细声交谈,说话间哈着白气,缩着脖子。
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身影带着一种完成重大仪式后的疲惫与自豪,朝着各自胡同的方向走去。
路旁的景象也开始清晰地剥离出来。
那些古老的胡同墙壁上,覆盖着新崭崭的白灰和红漆写的大字标语:
“庆祝社会主义改造伟大胜利!”
“听党话,跟党走!”
“公私合营是光明大道!”
新刷的白灰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眼。
仿佛强行覆盖掉底下那些被岁月磨砺得几乎无法辨认的,更久远的印记。
这些鲜红的标语,连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味和硫磺味,构成了56年“伟大胜利”最强烈的底色。
风雪渐渐变得更大,更急了。
鹅毛般的雪片被寒风卷着,无情地抽打在行人的脸上、脖颈里。
“哥,快点走,冻死了!”韩涛拿着吃剩的半个糖三角,缩着脖子,声音带着哭腔。
韩东也感到透骨的寒意再次占据上风。
脖子里的雪化成冰水,顺着脊梁骨往下淌。
他不敢再耽搁,加快脚步,一手紧抓着肩头妹妹的腿弯。
另一只手伸出去,轻轻拍了韩涛一下,让他在前面开路:“快跑,回家,吃肉。”
韩涛听到肉的时候,一个激灵,像被鞭子抽了屁股的兔子,“嗷”地一声撒腿就跑。
不顾一切地在泥泞冰滑的小路上冲刺起来。
韩东也架稳了韩悦,迈开步子紧随其后。
冰冷的空气裹挟着雪花,刀子一样刮着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灌进喉咙,呛得他喉头的旧伤再次隐隐作痛。
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摩擦火燎的细小气泡破裂感。
时间不长,四合院的轮廓便出现在了视线里。
走进院子后,还没来得及拍打身上的雪。
一股极为霸道的肉香味,在凛冽的风雪寒气,飘进了韩东的鼻腔!
“妈!妈!我们回来了。”韩涛像颗炮弹似的撞开堂屋的门帘,一头扎了进去,激动得语无伦次,整个人都扑在门口用来挡风的破棉帘子上。
韩东放下韩悦,小丫头也“噔噔噔”跑进屋,瞬间就被那红烧肉的香气勾住。
像被钉在了原地,小鼻子不停翕动,口水几乎顺着嘴角淌下来。
连一贯沉稳的韩东,此刻踏入这熟悉的堂屋门槛时,脚步也不由得顿了顿。
这霸道的肉味,和他前世记忆里那些经过复杂料理程序,添加了各种提鲜剂香精的味道截然不同。
这个味道带猪油特有的浓烈的油脂香气。还有一丝丝糖与酱油在高温下焦化产生的醉人焦香。
以及八角桂皮等粗犷香料释放出的味道,在这个年代,足以击穿任何一个人。
这股浓香混着灶间浓烈的烟火气,形成一堵厚实,滚烫,活色生香的墙,将门外肆虐的风雪与广场的喧嚣残影粗暴地隔绝开来!
堂屋中央那张有些年头,边缘磨得发亮的八仙桌已经摆好。
最扎眼的,就是正中央那一大海碗。
满满当当,油光锃亮,酱汁浓稠,还在滋滋作响的红烧肉。
大块的五花肉,被炖煮得通透,层次分明,肥肉部分呈现出诱人的琥珀色,近乎透明,颤巍巍地晃动着,瘦肉部分则被酱汁浸染得深红油亮。
肥瘦相间的纹理里,深深浸润着滚烫黏稠,粘勺挂碗的浓郁酱汁。
桌上其它几样东西,在那碗红烧肉面前,完全成了陪衬。
一盘堆得小山似的醋熘白菜。
一盘几乎看不出是豆制品形状的,黑乎乎的炒豆豉。
还有一小碟切得细细,拌了香油的咸菜丝儿。
以及,一盆的大白馒头,和几小碗清澈见底,几乎能照出人影,冒着丝丝热气的二米粥(大米和小米混合)。
李芹看到兄妹三人站在原地对红烧肉涎欲滴的模样,不禁翻了个白眼。
旋即调侃道:“平时也没缺你们吃喝啊,前两天不是刚吃了炖肉,三个小馋猫。”
“主要是妈您的手艺太好,怎么吃也没够!”韩东轻轻的拍了个马屁。
“就你嘴甜!”李芹用围裙擦了擦手,伸手在韩东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行了,别在这儿杵着看了,去洗手,等你爸回来就开饭。”
韩东嘿嘿一笑,拉着旁边流口水的弟妹往堂屋走:“得嘞!”
韩东三人洗完手后,就坐在屋里听收音机,收音机里正播放着一个女播音员激昂高亢的声音,语调中充满了激动的喜悦和昂扬。
“在伟大教员的光辉指引下,在党和人民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我国资本主义工商业的社会主义改造取得了历史性的,决定性的伟大胜利!这一胜利,标志着社会主义制度在我国工商业领域全面基本确立!这是教员思想的伟大胜利,是……”
韩江南回来了,面带笑容,他脱下戴着“工人民兵”袖章的厚重棉袄,仔细掸掉肩头的雪粒,动作一丝不苟,随后走到水盆边,洗了洗手。
韩江南擦干手,走到桌边坐下,一家人就开始了干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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