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敬之的密奏与张承翊的警示,如同两颗投入深宫静湖的石子,虽未掀起滔天巨浪,却也让那看似平静的水面下,泛起了层层暗涌。
女皇武则天在听闻那首直指玄武门与“葬龙衣”的恶毒童谣后,震怒之余,更深沉的是一种被触及逆鳞的冰冷杀意。
她没有大肆声张,但紫宸殿与寝宫的守卫在无声无息中增加了两倍,所有近身侍从皆被内卫暗中重新筛查。
北衙禁军几位忠诚可靠的将领接到了密旨,对宫城北苑,尤其是玄武门一带的防务进行了隐秘而坚决的调整,看似一切如常,实则已张网以待。
然而,官方的沉默与内紧外松的策略,并未能完全压制住市井坊间因新童谣而滋生的恐慌与流言。
“月掩金星,刀兵起”如同带有魔力的咒语,在酒肆茶楼、在街谈巷议中悄悄流传。
尽管官府出面辟谣,声称乃无知小儿受人蛊惑,但“太白犯月”的天象如期而至,那夜星月争辉的异景被无数人亲眼目睹,更是为这流言增添了“天命”的佐证。
一种无形的、对皇权稳固性的怀疑,如同瘟疫般在神都洛阳悄然蔓延。
这一切,狄仁杰都看在眼里。
此刻,他正独自一人,静立于洛水之畔。
秋日的洛水,已不复汛期的汹涌狂放,水流变得平缓而深沉,浑黄的河水在夕阳余晖下泛着金鳞般的光泽。
曾经千钧一发的龙门堤、金墉堤,经过连日抢修加固,已然恢复雄峙,仿佛之前那场险些崩天裂地的危机从未发生。
河风吹拂着他花白的须发,深色的官袍下摆微微摆动。
他望着这恢复了平静的河道,目光却穿透了水流,看到了其下依旧潜藏的暗流与漩涡。
第四卷《诡韵漕波》,至此似乎已近尾声。
从鬼市毒殍案的玄铁令牌初现,到红烛寺的地宫兵工厂,再到铜雀苑的军粮黑幕,直至这洛河童谣案,险些水淹神都…一路走来,他抽丝剥茧,步步紧逼,捣毁了幽冥司多处据点,斩断了其伸向经济命脉的爪子,擒拿了工部内鬼,更迫使那“青雀”沈千山如丧家之犬般仓皇遁逃。
成果可谓辉煌。
女皇的海捕文书遍传天下,沈千山已成过街老鼠;崔明落网,工部毒瘤被剜除;漕帮覆灭,雷万劫伏诛;那旨在制造天罚假象、动摇民心的“水龙计划”也被彻底粉碎。
表面看来,幽冥司遭受了重创。
但狄仁杰心中,并无半分轻松。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中,紧握着一枚触手冰凉的玄铁令牌——那是从红烛寺慧明身上缴获的“幽冥司·地”字令牌。
令牌上那似兽非兽的诡异图案,在夕阳下泛着幽冷的光泽,仿佛一只永不闭合的邪恶之眼,在无声地嘲笑着世间的安宁。
“童谣虽破,裂国之网未散…”狄仁杰低声自语,声音融入滔滔水声之中。
他想起了张承翊带来的、关于那笔流向高丽巨资的零星信息,虽未查明最终去向,但已足以证明幽冥司图谋之广,早已超越一城一地。
他想起了朝堂之上,卢承庆等人那看似持重、实则掣肘的“无实证”论调,以及女皇那既要清除威胁、又要维护稳定的艰难平衡。
他想起了那首直指宫闱的新童谣,以及昨夜那确凿发生的“太白犯月”之象。幽冥司对天象的利用,对人心弱点的把握,已臻化境。他们不再满足于外部破坏,而是将最终的目标,赤裸裸地指向了帝国权力的核心——皇宫,与那位至高无上的女皇。
沈千山是“青雀”,是财神,是管家。
但那个隐藏在最后,能调动“地”字级死士,能精准利用天象散布谣言,能将触角深入朝堂高处,并策划了这环环相扣、旨在“撕裂大唐,重塑乾坤”的“司主”,依旧隐藏在最深沉的黑暗里。
狄仁杰几乎可以断定,此人必定身在朝堂,甚至可能位列三公,深得女皇信任!唯有如此,他才能为幽冥司的行动提供如此强大的庇护,才能如此清晰地洞察朝廷的动向,也才能…在最终时刻,于那宫墙之内,发动致命一击!
“日蚀劫…”
狄仁杰喃喃念出这个代号。
所有的线索,所有的阴谋,似乎都指向了那个即将到来的、天地失色的时刻。
那将是幽冥司倾尽全力的总攻,也将是他与这个庞大黑暗组织决一死战的最终舞台。
他收起令牌,负手而立,最后望了一眼奔流不息的洛水。
洛河的危机已然解除,但神都的风,却从未停止。
这风,不再仅仅是秋日的寒意,更是权力博弈的暗流,是阴谋涌动的腥气,是山雨欲来的压抑。
风,已满神都。
狄仁杰转身,步履沉稳地离开河岸,向着那座巍峨而沉默的皇城方向走去。
他知道,这一卷的案卷可以暂时合上了。
但真正的决战,才刚刚拉开序幕。
下一局棋,那关乎帝国命运的最后一场博弈,已然在森严的宫阙之中,悄然落子。
(第140章 收)
【第四卷《诡韵漕波》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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