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韩石是被冻醒的。
他裹紧身上的旧棉袄,推开木窗,一股寒气扑面而来。天空阴沉得像块浸了墨的布,风卷着细碎的雨丝,打在窗纸上“沙沙”作响。
“要变天了。”他嘀咕着套上草鞋,去灶房生火。柴堆里的石头还在,他昨夜特意用布包了,此刻摸上去凉丝丝的,纹路间的凹痕似乎更深了些。
“阿石,今日莫去后山。”爷爷坐在桌前,手里捧着药碗,“昨儿夜里我听见山那边有动静,像是什么东西在撞树。”
韩石正往灶里添柴,闻言顿了顿:“撞树?”
“许是野猪发疯。”爷爷喝了口药,皱着眉咽下去,“你记着,往后山那边别去。前儿王伯说,他在山坳里看见个大坑,里头的树全焦了,像是被雷劈的……”
话音未落,院外突然传来狗叫。韩石掀开门帘,只见隔壁的李婶慌慌张张跑进来:“老韩头!不好了!村后的山……山那边冒黑烟了!”
爷孙俩跟着李婶跑到村口,只见后山的天空阴云翻涌,黑压压的像要压下来。风里飘着刺鼻的焦糊味,还夹杂着股说不出的腥甜,像坏了的血。
“许是山火。”韩石皱眉,“可这天气……”
“不是山火!”李婶急得直跺脚,“我家二牛说,他看见有金光闪过,跟打雷似的,接着就冒黑烟!”
“金光?”爷爷扶着拐杖的手直抖,“莫不是……”
“莫不是仙人?”二牛从巷子里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我爹说,他年轻时候在州城见过仙人斗法,就是这样的金光!”
韩石望着后山的方向,心里忽然发紧。他摸了摸怀里的石头,不知为何,那石头烫得惊人,隔着布都能焐得手背发红。
“阿石,回屋。”爷爷拽了拽他的衣袖,“莫要凑这个热闹。”
可韩石的脚步却挪不动。他望着越来越浓的黑云,忽然听见远处传来“轰”的一声闷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砸在地上。紧接着,风里的腥甜味更重了,还夹杂着草木被烧焦的气息。
“走!”爷爷硬拽着他往回跑,“这事儿邪性!”
两人刚跨进院门,就听见村后的山林里传来阵阵惊呼。韩石扒着院墙头往外看,只见后山的林子里腾起阵阵黑雾,黑雾中闪烁着青紫色的电光,树木被卷得东倒西歪,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揉搓着。
“那是……法术?”爷爷的声音发颤。
韩石没说话。他见过村里的猎户打猎,见过王伯用锄头翻地,可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天空被撕开道裂缝,青色的光刃劈下来,砍断半棵合抱粗的松树;黑色的雾团里伸出只鬼爪似的东西,抓向云层,指甲刮过空气,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叫。
“快把门窗关紧!”爷爷扑过去闩上门,“莫要被那邪祟盯上!”
话音未落,“轰”的一声巨响,院外的晒谷场被掀翻了半边。碎石砸在土墙上,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韩石被掀得撞在墙上,只觉耳膜嗡嗡作响,怀里的石头烫得更厉害了,几乎要灼伤皮肤。
“爷爷!”他扑过去抱住老人,“您没事吧?”
“没事……”爷爷的脸白得像纸,“阿石,这……这是仙人斗法……”
黑雾里忽然冲出两个人影。一个穿月白长衫,腰间挂着柄青玉剑,面容清俊,眉宇间带着几分焦躁;另一个裹着黑袍,脸上罩着青铜鬼面,手中握着杆黑幡,幡面上绣着血红色的符文。
“追!莫让他跑了!”青衫修士喝道,“那孽障吞了我半颗补天丹!”
黑袍修士发出刺耳的笑声:“就凭你这化神初期的小崽子?也不撒泡尿照照!”
话音未落,黑幡“唰”地展开,无数黑雾从幡面涌出,化作无数只鬼手,抓向青衫修士。青衫修士挥剑斩出一道青虹,青光过处,鬼手纷纷消散,却有更多的黑雾从地下钻出来,缠住他的脚踝。
“不好!”青衫修士踉跄一步,腰间的玉牌突然碎裂,露出块鸽蛋大的青色珠子。珠子刚一离身,就迸发出刺目的青光,将黑雾逼退数尺。
韩石盯着那珠子,忽然觉得眼熟——昨夜他怀里的石头,纹路竟和这珠子有几分相似!
黑袍修士显然也看见了,鬼面下的眼睛泛起红光:“原来补天丹在你这儿!”他挥动黑幡,整座山都震了震,“小崽子,把丹交出来,爷爷饶你不死!”
青衫修士咬了咬牙,抓起珠子就要后退。可黑雾已经缠上了他的手腕,腐蚀得皮肤滋滋作响。他大喝一声,青玉剑化作千百道剑影,刺向黑袍修士。黑袍修士不躲不闪,黑幡一抖,竟将剑影尽数吸了进去。
“你……你练了噬魂幡?”青衫修士脸色骤变,“那是邪道禁术!”
“邪道?只要能活着,管他什么道!”黑袍修士狂笑,“等我把补天丹炼化,便是元婴期的修为!到时候,这方圆千里的修士,都得给我跪下!”
韩石躲在墙后,手心里全是汗。他怀里的石头烫得几乎要握不住,连带着他的血脉都跟着发烫。他忽然想起爷爷说过的话——“仙人也会争斗,也会杀人”,可亲眼见了才知道,这争斗比村里的野兽打架狠上百倍。
“阿石,趴下!”爷爷突然拽着他滚到墙根。
一道青光擦着他们的头皮飞过,砍断了院门口的老槐树枝。黑袍修士的笑声在头顶响起:“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小崽子,爷爷明天再来找你!”
话音未落,黑雾“轰”的一声散了。青衫修士踉跄着落在晒谷场上,胸口染血,手中的珠子却还在发光。他看了眼韩石家的方向,忽然咬了咬牙,捏碎了手里的符篆。
一道流光冲天而起,转眼就消失在天际。
雨越下越大,冲去了地上的血迹和焦痕。韩石从墙后站起来,望着晒谷场上被踩烂的青菜,还有半块没吃完的烤红薯——那是他今早给爷爷准备的午饭。
“爷爷,他们……还会来吗?”他轻声问。
爷爷靠在墙上,脸色比雨水还白:“许会……许不会。”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这是我攒了十年的养老钱,一共三两银子。明日……你跟我去镇上,找个远房亲戚投奔。”
韩石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他望着后山的黑云,忽然想起昨夜石头里的画面——白衣女子的裙角,还有漫天的星光。或许,山外的世界并不像爷爷说的那样美好,可他总觉得,自己的人生不该困在这座小山村里。
“爷爷,”他说,“我想去看看。”
“胡闹!”爷爷急了,“那仙人斗法多危险?你一个毛头小子……”
“我不是去看热闹。”韩石摸了摸怀里的石头,它不知何时凉了下来,纹路间的凹痕却更深了,“我只是……想知道,这世上到底有没有仙人。”
雨幕里,老槐树的叶子被冲得发亮。韩石望着远处的山影,忽然觉得怀里的石头在轻轻跳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回应他。他不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已经偏离了原来的轨迹,驶向了一片充满未知的汪洋。
而在他看不见的高空中,一块碎裂的玉牌正随着气流飘向远方。玉牌上刻着“大衍”二字,在雨水中泛着幽蓝的光,像一颗即将苏醒的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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