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仙城的晨雾裹着丹炉的余热漫进来时,韩石正蹲在洞府门口,指尖捏着一根细长的竹片,刮去墙根残留的丹火黑渍。
这间洞府他住了不到三日,却像在别人家里寄住了三年——墙角的陶盆还留着他煮茶的茶渍,窗沿的竹篮里塞着半干的灵草,甚至连床榻的草席,都还带着他昨夜辗转时的褶皱。他伸手抚过桌面,那里还留着昨日倒茶时溅下的水痕,凉丝丝的,像某种不肯散去的眷恋。
“该走了。”
他把最后一缕灵气注入阵旗,看着淡青色的光幕在洞府入口织成隐形屏障,又将那瓶未拆封的“聚气丹”稳稳放在案头。纸条是用青竹片削成的,笔锋里带着他惯有的沉稳:“道友好意,心领了。洞府归还,后会有期。”没有署名,没有多余的话,像他这个人——从来不爱欠人情,也不愿留牵挂。
走出洞府时,晨雾刚好散了些。他站在山门口回望,碧云仙城的飞檐在薄雾里若隐若现,像幅没画完的水墨画。身后没有送行的声音,没有不舍的目光,只有风卷着几片桃瓣掠过脚踝,轻得像句没说出口的再见。
回到落凤山的废弃洞府时,日头已经爬上了树梢。
韩石刚推开歪歪扭扭的木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张铁的大嗓门:“石子哥!你说要去落云山脉?那地方我听猎户说过,里面有能吃人的大虫子!”
院子里堆着几筐晒干的灵草,张铁蹲在地上翻拣,粗布短打沾着草屑,看见韩石进来,立刻蹦起来,手里还攥着株带泥的“青灵根”。
“我跟王胖子说好了,你那批聚气丹的材料,他按市价收。”张铁把灵草往筐里一扔,凑过来拍韩石肩膀,“还有你这把旧剑,他说要加五十块中品灵石,说剑鞘是云纹木的……”
“不用。”韩石接过张铁手里的灵草,指尖拂过筐沿的裂痕——那是去年两人一起挖矿时,张铁摔的。他转身走向储物间,从架子上取下个布包,里面是几瓶剩丹和几件低阶法器,“这些都卖了吧,不用讲价。”
张铁愣了愣,挠着头嘟囔:“你这人……总是这么急。”但还是拎着布包出去了。
韩石坐在门槛上,摸着腰间的石锁。锁身还带着他昨夜温养的温度,纹路里藏着墨老当年刻的“稳”字。他想起墨老临终前的样子,躺在破草席上,咳得浑身发抖,却还笑着说:“石子,修仙不是靠别人扶着走,是自己踩出一条路……”
风卷着松针吹过来,他抬头望着远处的青牛山方向——那里有他童年的茅草屋,有张铁家的老黄狗,有墨老教他认草药的山坳。那些记忆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的,却也是他最结实的锚。
傍晚时分,张铁带着卖材料的钱回来,往韩石手里塞了个布包:“这是王胖子多给的二十块灵石,说你那瓶‘冰锥符’炼得好……”
韩石数了数,把钱收进储物袋,又从里面掏出个瓷瓶:“给你,治外伤的,上次挖矿你摔的腿还没好全。”
张铁咧嘴笑:“石子哥就是细心……对了,林家的人下午来找你了,说客卿之位还留着,让你考虑考虑。”
韩石的手顿了顿。
林家的邀请像块烧红的炭,明明知道碰不得,却总在心里发烫。他想起林家家主派来的使者,穿着绣金的道袍,说“韩道友若肯屈尊,林家愿奉上灵石矿三成收益”,说“矿场的邪祟,有我林家的长老顶着”。
可他更记得,去年在坊市看见林家子弟欺负散修,林家家主只是轻描淡写地说“教训教训”;记得林家的矿场里,总有矿工失踪,却从没人追究;记得那些依附林家的修士,脸上挂着谦卑的笑,眼里却没有光。
“我跟他说,考虑几天。”韩石把瓷瓶塞进张铁手里,“你帮我盯着点,要是有林家的人再来,就说我去落云山脉了。”
张铁应了一声,忽然压低声音:“石子哥,落云山脉有元婴洞府的事,你听说了吧?那地方凶得很,连金丹修士都不敢轻易进……”
“我知道。”韩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但我必须去。”
深夜的落凤山很静,只有松涛和虫鸣。
韩石坐在洞府前的石头上,把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件件拿出来:青玄剑、烈火符、冰锥符、疗伤丹,还有一张皱巴巴的“落云山脉”地图。地图是摊主用破布包着的,边缘卷着毛,上面标注的红点歪歪扭扭——那是已知的妖兽巢穴,是用修士的血写上去的。
他摸着地图上的“万兽冢”三个字,想起茶馆里陆老的话:“那洞府有元婴气场,里面的机关能绞碎筑基修士的骨头……”可他更想起,七玄门藏书阁里那本《上古洞府考》,里面说元婴修士的洞府里,往往有“洗髓灵液”和“传承玉简”——那是能改变命运的东西。
风里忽然飘来一丝桃香。
韩石的呼吸顿了顿。
那是七玄门桃林的味道。那年入门大典,他站在桃树下,远远看见南宫婉穿着白衣练剑,剑气扫过,桃花纷飞如雪。她的侧脸像浸在月光里的玉,连睫毛上都沾着剑气,却偏偏带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
“南宫婉……”
韩石轻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锁。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去见她,或许是羡慕她的从容,或许是想知道,当年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是否也会在某个深夜,对着星空发呆。
“管他呢。”
韩石把地图卷好,塞进储物袋。青玄剑斜挎在腰间,剑鞘上的云纹在月光下泛着淡光。他最后看了一眼落凤山的方向,那里有他的过去,然后毅然转身,向着西北的黑暗走去。
官道上的尘土被他的靴子碾得飞溅。
他走得很慢,却很稳。每一步都踩得实实的,像在刻自己的路。储物袋里的丹瓶碰撞着青玄剑,发出轻微的声响,像某种心跳。
远处传来狼嚎,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摸了摸胸口的石锁——那里有墨老的“稳”,有自己的“狠”,还有对那个白衣女子的、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
“我来了。”
他对着山脉的方向轻声说,声音被风吹散在夜色里。
背影越来越长,却越来越挺拔,像株在石缝里扎根的树,不管风多大,都要往上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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