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仙城的秋雨总裹着股挥之不去的潮味——是巷口药铺晒了三天的艾草香,混着坊市蒸包子的白汽,再沉进青石板的缝隙里,连呼吸都带着点黏腻的凉。
韩石坐在出租屋的窗沿,土砌的灶上还温着半锅糙米粥,米粒煮得裂开,溢出的粥香撞在雨丝里,散成丝丝缕缕的甜。他粗布衫的下摆沾着灶灰,膝盖上摊着张刚叠好的旧道袍——那是三年前南宫婉送他的,月白底色上还留着她炼丹时蹭的淡青丹渍,洗得发白却不肯丢。怀里的石锁贴着心口,温凉的触感像块浸了月光的青岩,又像南宫婉当年递给他凝神丹时,指尖沾着的丹火余温,凉丝丝的,却把整颗心都焐得稳当。
桌上压着张浅蓝符纸,青竹材质的纸面还凝着未干的灵墨,符角卷着点毛边——是南宫婉的传讯符。她的字迹一贯清瘦如修竹,撇捺都带着股冷意,可此刻“信我”两个字却晕了点墨,像她握笔时手在抖。
“坤元之钥流言已传至三大家族,你藏于碧云的小院,怕是被人盯上了。天阙堡招客卿长老,主理新辟资源点,待遇十倍于你当前,且有堡墙庇护。若信我,可来寻我。”
韩石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信我”二字,墨痕沾在指腹,带着点符纸的焦味。他忽然想起三年前的青牛镇。
那时他还是个刚入七玄门的杂役,因为误食了后山药庐外的“断灵草”,灵根尽毁,被同门弟子扔在丹房外的柴堆旁。雨下得比今天还大,他浑身是伤,意识模糊间,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
是南宫婉。
她穿月白道袍,鬓角沾着丹灰,蹲在他身边,掌心腾起淡蓝色的丹火——不是炼丹时的炽热,是温温的,像晒了一下午的被子。她用丹火烤干他沾着泥的道袍,又从储物袋里摸出最后一颗凝神丹,塞进他手里:“韩石,你神魂里有股坤元之气,别放弃。”
那时候他疼得说不出话,只能盯着她的眼睛——亮得像青牛镇夏夜的星子,眼角还沾着炼丹时烫的小疤。后来他才知道,她偷偷潜入丹房,用三日夜的时间,把“断灵草”的残渣从他灵根里剔出来;再后来血煞门追杀他时,她站在丹炉前,引动“千丹阵”,丹火化作火龙,烧得那些黑袍弟子嗷嗷叫,她的裙角沾了血,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耀眼:“韩石,跑!”
“天阙堡……”韩石轻声念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石锁。
碧云仙城的三大堡,天阙堡是出了名的“铁桶”。堡墙高三丈,嵌着能挡筑基修士全力一击的玄铁,里面住的全是闭关的老怪物,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他现在是筑基中期,去当客卿,等于从“野狗”变成“笼中犬”——安全是安全,可也失了自由。
他想起石锁里那卷残破的古籍,是用坤元宗的“云篆”写的,只认得出半句:“欲成大事,先隐其形;未淬锋芒,莫露锋芒。”
窗外的雨突然大了,打在瓦上发出细碎的“噼啪”声,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窗台。韩石拿起传讯符,指尖凝聚起一缕微弱的灵力——不是烧符,是把“考虑”两个字,用灵力刻进符纸的纹路里。灰烬飘起来的时候,带着点他独有的坤元之气,像给南宫婉回了封信。
灰烬落进雨里,没留下半点痕迹。韩石转身看向墙角的行囊:粗布包袱里裹着几件换洗衣物,是南宫婉当年送他的;半瓶聚气丹,是墨老临终前塞给他的;还有怀里的石锁,锁身刻着的坤元符文,正随着他的心跳,微微发烫。
这就是他的全部家当。
轻得像片被雨打湿的梧桐叶,却重得像座山——装着回忆,装着执念,装着他要走的路。
雨停的时候,韩石走到屋外。
巷口的梧桐树落了叶,一片枯黄的叶子飘进他的掌心。他捏着叶子,想起当年和南宫婉一起在丹房外捡叶子,她把叶子做成书签,说:“等你筑基了,我教你炼制‘叶脉丹’。”
现在他筑基中期了,可南宫婉已经成了天阙堡的客卿。
韩石抬头望向远处的天阙堡,堡顶的黑旗在风里猎猎作响。他摸了摸怀里的石锁,嘴角露出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笑。
“我会的。”他对着风说。
不是答应去天阙堡,是答应自己——总有一天,他会站在比天阙堡更高的地方,堂堂正正地告诉南宫婉:“我没让你失望。”
屋内的粥还温着,韩石端起碗,喝了一口。粥里有他偷偷加的灵米,甜丝丝的,像南宫婉当年的凝神丹。
明天,他要去做件事。
比如,去地下坊市换一瓶“灵明液”——他要让自己的灵眼,看得更清楚。
比如,去查一查“坤元之钥”的流言,到底是从哪来的。
比如,继续藏下去,继续炼下去,直到有一天,能握着自己的剑,站在南宫婉面前,说:“我做到了。”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带着点青草的香。韩石把碗放下,转身走进屋。
他的路,还很长。
而南宫婉的提醒,像颗种子,已经在他心里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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