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4年,东汉光和七年,九月廿六至十月廿五,豫州汝南郡,吴房大营。
秋日的暖阳洒满汝水河畔,奋武军大营内却无半分闲适。持续两月的豫南剿匪虽已凯旋,然休整并非偃旗息鼓,而是更高效地砺兵秣马,消化战果,补充损耗,为即将到来的更大风暴积蓄力量。中军帅帐内,王康与程昱、陈宫、高顺、于禁、王固、吕岱、张砺等核心文武齐聚,气氛肃杀而忙碌。
“中郎将,诸位,”辎重营营正王祢手持清单,声音洪亮地汇报着最新入库物资及各部需求,“新缴获六百匹可充战马良驹已悉数拨付骁骑营王续、王宪处。匠作营张营正处,牛皮、铁料供应充足,然人力虽增,欲补齐各部战损及扩编后之甲胄兵刃缺口,尤以皮札甲、三棱矛头、横刀为亟,仍需时日……”
张砺须发花白,脸上带着烟熏火燎的痕迹,嘶哑着嗓子接口:“禀中郎将!小老儿已令匠坊三班轮作,炉火昼夜不息!然皮甲浸油、铆接、阴干自有工序,铁器锻打、淬火、开刃亦需火候!按现有人力物力,一月之内,可产皮札甲六百副、三棱矛头六百枚、横刀六百把、箭簇三万支、铁札甲三十副!必优先供给陷阵、中垒、虎贲三营战兵,及骁骑、虎卫之损耗补充!然欲使全军万人皆覆新甲、执利刃,非两月之功不可!”
王康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诸将:“甲胄兵刃乃士卒性命所系,急不得。张营正尽力即可,务必保质地,勿贪快而失其坚锐!各部主官,新补兵员可先用缴获汉军制式或稍堪用之贼械,操练不可懈怠!”
“诺!”高顺、于禁、王固等人肃然应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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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议间,帐外亲卫高声禀报:“禀中郎将!程昱先生所荐之豫南降将六人,已至帐外候见!”
“传!”王康精神一振。
帐帘掀开,六名年轻却气质迥异的将领在程昱引领下鱼贯而入。虽皆身着洗得发白的旧战袍,神情或沉静、或桀骜、或忐忑,但眉宇间那股历经战阵的锐气与勃勃生机却难以掩饰。
程昱上前一步,捻须道:“中郎将,此六人皆乃豫南黄巾余部中,审时度势,率众归顺之头目。经下官与陈参军严加甄别,确无大恶,且身怀勇力,熟知贼情,可为臂助。”
他指向当先二人:
“徐和,字文向,年二十。原为龚都麾下别部帅,善用疑兵,精于设伏,尤擅山地游击。龚都授首后,其率本部千余众据险自守,高司马(高顺)围山旬日,其部伤亡甚微,反以滚木礌石伤我士卒数十。后见大势已去,又感中郎将‘只诛首恶,胁从免死’之令,遂自缚请降。其部皆言,徐和虽为贼,然约束部属,少有劫掠平民之举。”
徐和面容精悍,眼神灵动,上前一步,抱拳躬身:“罪将徐和,愿为中郎将效犬马之劳!但求一雪前耻,戴罪立功!”
“孙德,字守义,年二十一。原为刘辟旧部,后随残部流窜陈国。此人虽年少,然沉稳有度,尤擅筑垒守御。于司马(于禁)攻其盘踞之土堡,堡墙虽陋,然刁斗森严,壕沟交错,我军强攻数次未果,伤亡近百。后于司马遣使招抚,陈明利害,孙德感念中郎将仁德,开堡归降。其部属皆称其御下公正,堡内妇孺未受侵扰。”
孙德身材敦实,面容朴实,眼神坚毅,亦抱拳躬身:“罪将孙德,蒙中郎将不杀之恩,愿凭此身,守土安民!”
王康目光扫过二人,微微颔首。高顺、于禁在侧,亦微微点头,显然对其能力有所认可。
程昱又指向其后二人:
“吴霸,字子威,年十七。原为彭脱旧部一寨主之子,天生神力,勇悍绝伦!于司马部将攻其寨,吴霸持一柄开山巨斧,独守寨门,连斩我军七名悍卒,其勇堪比周仓!后寨破,其父战死,吴霸重伤被擒,宁死不屈。于司马惜其勇,亲为裹伤,晓以大义。此子感于司马恩义,又闻中郎将待降卒以诚,遂降。其性情耿直,重然诺。”
吴霸身材已异常魁梧,虽只十七,却如半截铁塔,面庞棱角分明,带着少年人的倔强与一丝悲怆。他瓮声瓮气地抱拳:“俺吴霸,服了于司马!也服中郎将!这条命,卖与将军了!”
“孙轻,字子捷,年十八。原为流窜汝、陈交界之小股马匪头目。此人身手矫健异常,来去如风,尤擅骑射、袭扰。王校尉(王固)率虎贲营清剿时,其率数十骑,神出鬼没,数次袭扰我军粮队侧翼,射伤我军士十余人,王校尉亲率骁骑追剿百里,方将其围困于河湾。其见突围无望,又见我军阵列森严,非乌合之众可比,遂弃械归降。其部皆轻剽之卒。”
孙轻身形瘦削精悍,眼神锐利如鹰,带着一股野性难驯的气息。他抱拳的动作略显随意,声音清亮:“孙轻拜见中郎将!愿为将军前驱,刺探敌情,追亡逐北!”
最后二人:
“王当,字子任,年十七。原为盘踞沛国山林之悍匪‘坐山虎’赵彪义子。赵彪顽抗被于司马阵斩,王当率残部数百人退入绝壁山洞,死战不降。我军以火攻烟熏,伤亡惨重。王当身被数创,犹自搏杀,连毙我军三名队率!后力竭被擒,亦破口大骂。于司马以其年少刚烈,勇悍可嘉,未加诛戮,亲解其缚,赐食疗伤。王当感其义,涕泣归降,誓报此恩。”
王当面容尚带稚气,却有一道狰狞刀疤横贯左颊,眼神凶狠如受伤的幼狼,此刻却带着一丝复杂。他重重抱拳,声音嘶哑:“罪将王当,谢于司马、谢中郎将活命之恩!此身此命,任凭驱使!必斩敌酋以报!”
“杜长,字文远,年十八。原为龚都麾下哨探头目,心思缜密,机警狡黠,尤擅潜伏、渗透、散布流言。高司马围山时,其数次率精干小队,趁夜潜出,袭杀我军斥候、破坏水源,制造恐慌,我军斥候队率王栓曾言‘此子滑如泥鳅,毒如蛇蝎’。龚都授首后,其本欲率心腹潜逃,被徐和设计诱捕,献于高司马帐前。高司马以其才可用,允其戴罪立功。”
杜长身形不高,面容普通,丢入人堆便难再寻,唯有一双眼睛滴溜溜转动,透着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与阴鸷。他恭谨地深施一礼:“罪将杜长,愿为中郎将耳目爪牙,刺探军情,无孔不入!”
王康目光如电,缓缓扫过这六张年轻却已刻满战火风霜的脸庞。乱世之中,草莽亦多龙蛇。此六人,或勇悍、或沉稳、或机变、或狡黠,皆非庸碌之辈。若能收其心,用其长,便是奋武军锋镝之锐!
他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期许:“尔等弃暗投明,愿为朝廷效力,洗刷前尘,此乃明智之举!本将用人,唯才是举,不问出身!然,军法如山,功过必究!望尔等谨记今日之言,恪守军纪,奋勇杀敌,以战功博取前程!勿负本将与诸位将军信重!”
“诺!谨遵中郎将军令!必效死力!”六人齐声应诺,声震帐宇。
“高顺!”王康目光转向陷阵校尉。
“末将在!”
“徐和,擅疑兵设伏、山地游击,着为陷阵营军司马,领一部战兵(千人)!孙德,擅筑垒守御,沉着有度,亦着为军司马,领一部战兵!望尔善用其长,补陷阵营攻坚之锐,增其守御之稳!”
“诺!末将领命!”高顺应声,冰冷的目光扫过徐和、孙德,“入我陷阵营,便需令行禁止,如臂使指!过去伎俩,当用于破敌,而非内耗!可能做到?”
徐和、孙德心头一凛,肃然抱拳:“必遵高将军号令!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于禁!”王康看向中垒校尉。
“末将在!”
“吴霸,天生神力,勇悍绝伦,着为中垒营军司马,领一部战兵!孙轻,身手矫健,擅骑射袭扰,亦着为军司马,领一部战兵!望尔以沉稳持重之师,纳此锋锐灵动之力!”
“诺!”于禁沉稳应声,目光如磐石般落在吴霸、孙轻身上,“中垒之责,守如山岳,攻如雷霆。勇悍需合于阵,灵动需遵于令。汝二人,可能融入此磐石?”
吴霸挺起胸膛:“俺力气大,听号令!”孙轻眼神微凝,抱拳道:“末将省得!必不负中垒之名!”
“王固!”王康最后看向虎贲校尉。
“末将在!”王固早已按捺不住。
“王当,悍不畏死,刚烈勇猛,着为虎贲营军司马,领一部战兵!杜长,心思缜密,机警狡黠,尤擅哨探渗透,亦着为军司马,领一部战兵!望尔以虎贲之烈,驾驭此悍勇与阴鸷之锋!”
“哈哈!好!”王固大笑,虎目放光,看向王当、杜长,“入我虎贲营,要的就是这股子狠劲和机灵劲!但有一条,狠要对敌,机灵要为国!敢有歪心思,老子第一个拧下他脑袋!可能做到?”
王当眼中凶光一闪,随即化为坚定:“末将之刀,只斩敌酋!”杜长则露出一个谦卑而精明的笑容:“杜长之耳目,只为将军洞察秋毫!”
六名降将就此融入奋武军三大主力营,各领一部千人战兵,开始了新的征程。他们的命运,自此与奋武玄赤战旗紧密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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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阳烽火朱儁鏖兵
就在奋武军于吴房大营休整纳新、厉兵秣马之际,南阳大地的烽火却燃烧得更加炽烈。
公元184年,光和七年,九月末至十月中,荆州南阳郡,宛城内外。
右中郎将朱儁,这位与皇甫嵩齐名的宿将,此刻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压力与耻辱。数月前,他率军进讨盘踞宛城、拥众十万、号称“神上使”的黄巾大渠帅张曼成。初战不利,反被张曼成设计诱入伏击圈,损兵折将,大败而退,被迫退守鲁阳,深沟高垒,舔舐伤口。
宛城之上,张曼成的大纛猎猎作响。他并非波才那般徒有蛮勇,反而颇有谋略,深得部众拥戴。朱儁新败,士气低迷,张曼成更是广布流言,招兵买马,加固城防,联络四方小股黄巾,一时间声势更盛,荆襄震动。
朱儁退守鲁阳,并未消沉。他一面收拢溃兵,征发郡国兵,重整旗鼓;一面向朝廷告急,请求援兵;同时派遣精干斥候,不惜代价渗透宛城,刺探军情,寻找破绽。
十月初,转机出现。朱儁麾下一名精干军侯,重金买通宛城一守门小校,得知张曼成将于十月十五亲临城北新筑壁垒巡视,鼓舞士气,且随行护卫仅千余精锐老营。
朱儁闻讯,眼中寒光爆射!此乃天赐良机!
“传令!集结所有精骑!随本将奔袭宛城北垒!”朱儁须发戟张,拍案而起!
十月十五,午时,宛城北郊新垒。
张曼成在千余精锐护卫下,正意气风发地巡视新筑的工事,对守军训话。他身材高大,面容粗豪,披挂金甲,在阳光下耀武扬威。
突然!
地平线上烟尘冲天!朱儁亲率三千精挑细选、憋足了复仇怒火的汉军精骑,如同黑色狂飙,席卷而至!马蹄声如闷雷滚地,瞬间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保护神上使!”黄巾护卫惊惶失措,仓促结阵。
“杀张曼成!雪耻!”朱儁须发皆张,一马当先!手中长槊如毒龙出洞!
三千汉骑如同烧红的铁流,狠狠撞入仓促结阵的黄巾护卫群中!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朱儁目光死死锁定那耀眼的金甲,奋不顾身,直冲中军!
张曼成武艺不弱,挥刀力战,连斩数名汉骑。然朱儁含恨而来,势若疯虎!身边亲卫更是拼死搏杀,硬生生在护卫群中撕开一道血口!
“张曼成!纳命来!”朱儁一声暴喝,长槊借着马力,如同闪电般刺出!
噗嗤!
锋利的槊尖狠狠贯入张曼成胸膛!金甲碎裂,鲜血狂喷!张曼成双目圆睁,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轰然坠马!
“神上使死啦——!”
主帅被阵斩的恐怖景象,瞬间击溃了北垒守军和护卫的意志!哭喊声、溃逃声响成一片!
朱儁用槊尖挑起张曼成尚在滴血的头颅,厉声高喝:“张曼成已死!降者免死!”
然而,黄巾军的抵抗并未如预期般瓦解。张曼成虽死,其副手赵弘(史载继任者)迅速在城内被推举为新的“神上使”。赵弘此人,威望虽不及张曼成,但性情坚韧,手段狠辣。他一面封锁张曼成死讯,一面利用宛城坚固城防和城内十余万军民(含大量被裹挟者)的恐慌心理,宣称张曼成乃“飞升天界”,激励部众死守,为“神上使”复仇!同时严厉弹压任何动摇者,城内一时风声鹤唳,抵抗意志反而因恐惧而凝聚。
朱儁趁胜挥师攻城,却遭遇了空前顽强的抵抗。滚木礌石如雨,热油金汁倾盆,汉军伤亡惨重,数次攀上城头皆被舍生忘死的黄巾军推下。赵弘更遣死士多次出城逆袭,焚烧汉军攻城器械。战事陷入惨烈的僵持,宛城如同一块巨大的顽石,死死挡住了朱儁复仇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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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武砺锋静待征召
吴房大营的秋风,带着汝水的湿润和匠作营炉火的灼热。关于南阳的零星战报,如同破碎的叶子,被驿马和商旅带来。
“朱儁将军阵斩张曼成于宛城北垒!”
“贼推赵弘为首,负隅顽抗,宛城久攻不下,朱将军损兵折将!”
“荆州刺史徐璆上表告急,请增援南阳……”
帅帐内,王康听着程昱的禀报,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铺满匠作营生产进度表的帅案。张曼成死了,但南阳的硬骨头换成了更坚韧的赵弘。朱儁啃不动,朝廷的目光,迟早会再次投向休整待命的奋武军。
“军师,公台,”王康目光扫过程昱、陈宫,“南阳战局胶着,朱公伟(朱儁)恐独力难支。朝廷援兵,无非北军五校或……我奋武军。传令各营,休整之期不变,然操练强度,再加三成!尤其新补之降将所部,高顺、于禁、王固,尔等需亲自督导,严考其阵列、号令、战技!匠作营所出新甲新械,优先装备其部,务必使其早日融入我军体系,如臂使指!”
“诺!”诸将肃然领命。
王康起身,步出帅帐。夕阳的余晖将大营染成一片金红。校场上,喊杀震天:陷阵营深青色的方阵如山推进,徐和部正演练着精妙的疑兵分队包抄,孙德部则构筑着简易却坚固的防御工事;中垒营深褐色的阵线稳如磐石,吴霸挥舞巨斧演练破阵,引得阵阵喝彩,孙轻则率轻捷士卒穿梭于阵间,演练袭扰;虎贲营驻地更是煞气冲天,王当袒露上身,带着刀疤与士卒搏杀,杜长则领着挑选出的机敏士卒,在营区边缘演练潜伏渗透……
匠作营方向,炉火映红了半边天,叮当之声不绝于耳。辎重营的牲畜圈里,新得的战马正在调训。
王康的目光越过营垒,投向西南方。南阳的烽烟,仿佛已在天际隐约可见。休整的时光即将结束,奋武军的下一场血战,已在荆襄大地上,悄然拉开了序幕。他握紧了腰间的剑柄,玄赤战旗在身后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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