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公元一百八十六年)三月初九,河套的朔风虽未褪尽寒意,却已裹挟着黄河解冻的湿润水汽与泥土苏醒的腥甜。兴庆城巨大的包铁城门隆隆洞开,王康跨坐黑风马,猩红披风在晨风中猎猎作响。典韦率百名铁札虎卫扈从左右,张辽引百名骁骑前营精骑前后警戒。一行铁骑,踏着初融的雪泥,驰出兴庆,开始巡视新筑九县与初立百司。
首站,朔方县故城(今杭锦旗北)。昔日断壁残垣处,一道近两丈高的夯土包砖城墙已然矗立,虽不及兴庆雄壮,然瓮城、马面俱全,深壕引水环绕。苦役营都尉彭脱与工曹掾马钧正督率数千苦役,用巨大的木夯加固城基,号子声震天。彭脱甲胄沾满泥点,见王康至,疾步上前禀报:“禀将军!朔方城基加固完毕,墙体合龙,瓮城门闸正在安装!再需旬日,可保坚固!”马钧则指着城墙内侧预留的凹槽:“将军,此乃预留之排水暗渠,依钧所制‘翻模’浇筑,可保雨季墙基不蚀。”王康颔首,望向城外新翻的广袤黑土,那是朔方屯田军一部正驱牛扶犁,枣祗的身影在其间奔走指点,春耕已始。
其后数日,王康马不停蹄。修都县(杭锦旗东北)扼东西要冲,城墙已毕,戍卒登陴;呼道县(鄂托克旗西)地处要冲,城虽略小,然烽燧林立,斥候游骑不绝;广牧、渠搜(近羌渠单于界)二城,墙高壕深,戍卫森严,显见张砺遗志犹存。河西三封、窳浑多沙碛,城墙稍矮,然皆以条石筑基,异常坚固;沃野、临河二城扼黄河渡口与水草丰美之地,不仅城防完备,城外新辟之屯田阡陌纵横,盐监贾逵正指挥盐丁于沃野盐池架设新式水车,效率倍增。九座新城,如九颗铆钉,深深楔入朔方千里疆土,汉家旌旗于城头傲然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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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兴庆,巡视转入城内新设衙署。仓曹衙署内,算盘声噼啪不绝。仓曹掾杜畿正核对新收春赋簿册,见王康至,捧上简册:“将军,去岁冬储并今春新赋,仓廪实粟米十一万三千石,麦豆四万二千石。按将军令,已拨付屯田军、苦役营及归化屯口粮种子,府库存粮可支至夏末。”他指向墙上巨大的收支图表,“此乃杜畿新制‘四柱清册’,收、支、存、欠,一目了然。”王康细观,条理分明,赞许点头。
金曹衙署内,市易繁忙。金曹掾卫觊正与几位胡商洽谈毛皮换盐铁事宜,案头摊开《市易税则新编》。“禀将军,”卫觊抽身禀报,“开春互市以来,盐、铁器、茶砖输出大增,换回牛羊、毛皮、药材无数。上月市税铜钱已逾八十万!已按新则,三成归府库,七成激励商贾。”王康见秩序井然,市面渐活,心下甚慰。
法曹衙署肃穆森严。法曹掾苏则正审阅一桩胡汉田界纠纷案卷,证据、证词、律条援引清晰。“将军,此案适用新颁《朔方田亩纠纷裁处令》,三日内当可公断。”苏则目光锐利,“另,各城新设‘申明亭’,张贴律令,月有‘讲法日’,务使军民知法。”王康嘉许其雷厉风行。
户曹衙署人声鼎沸。户曹掾梁习案头堆满新编户册,吏员正为归化胡民登记授田。“将军,开春以来新编入籍汉民三千七百户,胡民归化屯新立一千二百户,皆已丈量荒地,发放田契。”梁习指着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十县之地,丁口、田亩,今已尽在掌握。”
工曹衙署宛如巨大工坊。工曹掾马钧正与一群工匠围着沙盘讨论,沙盘上河流、沟渠、水车模型精巧无比。“将军请看,”马钧兴奋地指着沙盘,“此乃钧设计之‘翻车’(龙骨水车),置于广牧渠,可引黄河水灌田千顷!春耕后即可动工!”另一侧,水利博士韩暨正埋头计算一组数据,为疏浚屠申泽水道做准备。
牧曹、马监、矿监、盐监各衙署亦是一片忙碌。牧曹掾温恢正统计各官营牧场接羔数量;马监令韩暨在规划新的配种牧场,墙上挂着《河西骏马与河曲马杂交优劣考》图表;矿监令裴潜带来了阴山新发现一处大铁矿的矿石样本;盐监令贾逵则汇报着采用新法晒盐后,产量激增三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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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器监,炉火正红,铁锤叮当之声响彻云霄。监正郑浑一身匠作短衣,油汗满面,引王康步入最核心的甲胄工坊。数十名赤膊工匠正挥汗如雨,反复锻打、淬火、铆合铁甲片。一套已完工的铁札甲嵌加厚护心镜,在火光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禀将军!”郑浑声音洪亮,压过打铁声,“自监中按张老遗法,设‘流水分工’:选料、锻坯、淬火、打孔、编缀、嵌镜、校验,七道工序,专人专责!又得矿监裴大人全力供料,新开三座水力锻锤,工效大增!”
王康抚过甲片,触手冰凉坚实:“月产几何?若战兵营全员换装,需时多久?”
郑浑早有准备,肃容道:“去岁末,月产铁札甲仅八十副!经扩工匠至三百人,增设水力锻锤,改进淬火油方,今月产已达三百副!”他顿了顿,指着墙上巨大的《换装进度表》,上面密密麻麻标注着各营已配发数量,“战兵营并虎卫、斥候、军校等,需铁札甲者,计两万一千副!”
他拿起炭笔,在图表上一点:“以当前月产三百副计,不计战损补充,全员换装需时五年又十个月!”这个数字让王康眉头微蹙。
郑浑紧接着道:“然浑已有对策!其一,恳请将军再拨精壮学徒三百人,由老匠带训,三月可成!其二,请工曹马大人协助,于阴山铁矿左近,择水力充沛处,再建两座大型军器分工场!如此,匠力、水力、铁料运输皆可再省三成!若此二策得行,至今年底,月产可望提升至五百副!则全员换装之期,可缩短至三年又六个月!”
王康凝视着图表上漫长的换装线,又望向炉火映照下郑浑坚毅的脸庞与工匠们古铜色的脊梁,沉声道:“准!所需人力、物力,尽数拨付!三年半…本将等得起!然甲胄之精良,关乎将士性命,质量绝不可降!”
“诺!浑以性命担保,甲胄质量,只升不降!”郑浑轰然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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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视末站,是城西新辟的文教区。
崇文馆书声琅琅。祭酒程昱正襟危坐,亲自为馆中百余名十至十四岁的少年讲授《春秋》大义。馆内博士刘馥则领着一群更小的蒙童诵读《急就篇》。另一间静室,博士徐邈、刘劭正与几位通晓律令、术数的青年才俊辩难。王康立于窗外静听片刻,未加打扰,只见程昱微微颔首,目光中尽是欣慰。
隔街相望,讲武堂演武场杀声震天。今日轮值教官正是赵云。百余名少年学员(多为阵亡将士遗孤及军中选拔的苗子)身着轻甲,手持木制刀矛,在赵云指导下操演基础枪阵。“稳!准!狠!”赵云清叱声穿透操场。王康看着少年们眼中燃烧的战意与崇敬,仿佛看到未来奋武军的脊梁。
理番院内气氛迥异。院正田豫正与几位通晓胡语的文吏,向一群归化屯的胡人长者耐心讲解新颁的《归化屯垦章程》,墙上挂着图文并茂的汉话识字图。角落处,几位胡人工匠正按照马钧提供的图纸,尝试制作汉式的犁铧。一名胡人老匠捧着一件雕刻着汉式云纹与胡地牛羊图案的木器,恭敬地呈给田豫,似在表达融合之意。田豫含笑接过,用胡语勉励几句,气氛融洽。
最后是招贤馆。虽非衙署,却门庭若市。不断有风尘仆仆的士子、匠人手持招贤令副本前来投效。陈宫坐镇馆中,与吏员们一一登记问询,分类引荐。见王康至,陈宫迎上:“将军,开春以来,北地、关东士子来投者络绎不绝,尤以通晓水利、匠作、刑名者为多!馆中客房已近满员。”王康望着那些或矜持、或朴拙、或热切的面孔,深知这才是朔方未来的真正宝藏。
夕阳西下,王康登上兴庆城北新筑的角楼。脚下城池炊烟袅袅,城外新垦的田畴在暮色中延伸向远方。九座新城的烽燧在视野尽头隐约相连。城内,各司其职的衙署灯火渐次亮起;城外,屯田军的营地传来收操的号角。铁与火的烙印尚未褪去,但春耕的号子、衙署的算盘、学堂的书声、工坊的锤音,已交织成一片生机勃勃的宏响。
他抚过冰冷的箭垛,目光投向阴山以北的苍茫。铁札甲的寒光、仓廪的粮垛、学堂的幼苗、理番院的融合…朔方这台庞大而精密的机器,在无数双手的推动下,正隆隆运转,积蓄着破土而出、更向远方的力量。脚下的基石已足够坚实,只待那雷霆万钧的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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