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五年元月十五(公元210年2月),长安未央宫前殿。巨大的蟠龙金柱在初春的晨光中投下森严的影,玄黑镶金的“晋”字大纛垂于王康御座之后,无声宣示着晋国公府的赫赫权威。王康高踞主位,玄色十二章纹衮服衬得面容愈发深沉。阶下,九曹掾属、五监主官、五院祭酒、五军都督、封疆大吏依序肃立,殿宇内弥漫着冰鉴寒气也压不住的凝重。
“启禀主公!”户曹掾崔琰(字季珪)手持玉笏,声音清朗,率先打破沉寂,将一份厚达尺余的《建安十四年天下户籍总核鱼鳞册》恭敬呈上,“建安十四年终,我朝疆域:雍州九郡、并州九郡、凉州六郡、安西都护府、北庭都护府、汉中郡、南阳郡(汉水北三十三县),全域在籍丁口总计一千三百五十六万七千八百三十一口!”
这数字如同巨石投入深潭,阶下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王康眼中精光一闪:“详述!”
“喏!”崔琰展开册页,声音沉稳有力:
“雍州九郡,四百七十一万三千口:京兆尹一百二十三万口,左冯翊六十一万口,右扶风九十二万口,朔方郡四十六万五千口,上郡三十六万口,安定郡二十四万口,北地郡十八万口,天水郡二十二万口,武都郡二十三万口。”
“并州九郡,四百一十二万口:太原郡五十三万口,上党郡三十六万口,雁门郡二十九万口,五原郡三十八万口,云中郡三十二万五千口,定襄郡二十四万五千口,西河郡三十七万口,河东郡五十六万口,河内郡八十万口。”
“凉州六郡,一百七十六万口:陇西郡二十四万口,金城郡二十四万口,武威郡二十八万口,张掖郡二十七万口,酒泉郡二十八万口,敦煌郡三十五万口。”
“安西都护府,六十三万口:汉民二十八万口,归化胡十六万口,未改籍胡民十九万口。”
“北庭都护府,六十四万口:汉民十三万口,新归化胡二十万口,未改籍胡部三十一万口。”
“汉中郡(建安十四年六月新置),五十五万口。”
“南阳郡(建安十四年九月新置,仅汉北三十三县),三十七万二千八百三十一口。”
崔琰合上册页,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全域年增丁口一百三十四万七千余。然隐患有二:其一,南阳、汉中初定,流民尚未尽附,隐户清查艰难;其二,北庭新归化胡部二十万口,安置草场、授田耕牛所耗甚巨,岁内恐难输粮赋。”
王康微微颔首,目光转向金曹掾徐岳(字公河)。徐岳深吸一口气,捧着沉重的《建安十四年金曹岁入岁出总册》出列,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凝重:
“禀主公!建安十四年,金曹总入钱二十八亿七千万!”
“其中:丝路关税及互市抽分,十亿一千万;盐铁专营,四亿二千万;摊丁入亩之征,九亿八千万;农桑正赋(三十税一),二亿一千万;市税、邸店、罚没、矿利(贪汗山铜矿、伊丽河石炭),二亿五千万。”
“然岁出浩繁!”徐岳声音陡然沉重,“总出钱三十一亿九千万!岁亏三亿二千万!”
“其大宗:军械营造(含陌刀、神臂弩、三弓床弩、霹雳车)耗三亿五千万;三军将士饷俸、功赏、抚恤耗六亿八千万;官吏俸禄耗一亿;工程水利(疏勒渠、定远城、驰道、丹水—淯水漕运)耗三亿;新政教化(慈幼坊、官塾)耗一亿二千万;育婴恩赏耗一亿八千万;文聘汉江水营造船募兵耗一亿五千万;南阳新郡官吏俸禄、驿站、城防修补、流民安置耗四千万…余者耗四亿一千万。府库存钱,已由建安十三年终之十八亿九千万,降至十五亿七千万!”
巨大的亏空数字让殿内落针可闻。徐岳抬头,眼中带着血丝:“主公!今岁南阳军镇新成,水营续建,各处耗用只增不减!若开源无策,至建安十五年终,府库存钱恐跌破十亿大关!此乃倾覆之危!”
王康面色沉静,目光扫向仓曹掾周平(字公衡)。周平捧着简册的手微微发颤:
“禀主公!建安十四年终,官仓、各郡义仓及社仓实储粮秣总计一千八百三十万石!”
“然建安十五年之危,更甚金曹!”周平声音带着绝望的紧迫感,“仅南阳一地!徐晃将军五万禁军月耗二十万石;新募五万镇军、三万三千屯田军,岁耗逾百万石;吕宜屯田,纵竭力开荒,今明两年难见大成,南阳本地粮秣远不足支,需千里转运!岁耗已在六十万石以上!文将军水营两万人马粮饷,岁支二十万石!加之三军将士、官吏俸禄、育婴恩赏、常平籴粮…各处岁支预算已逾三千四百万石!然建安十四年秋收新粟麦仅三千零七十万石!收支相抵,再算仓储损耗…建安十五年终,存粮恐不足千万石!此乃…此乃悬刃之刃啊!”最后一句,已是声带哽咽。粮食是帝国的命脉,南阳如同一个无底洞,正在疯狂吞噬着关中的积蓄。
军器监监正郑浑(字文公)的汇报则充满了铁与火的焦灼:
“禀主公!建安十四年,军器监岁造:铁札重甲九千七百副(库存累积至三万一千七百副);神臂弩七千张(库存累积至一万九千张);三棱破甲锥矛七万柄;横刀十万柄;破甲重箭五百万支;霹雳车一百二十具;三弓床弩一百五十具!”
“然陌刀…”郑浑面露难色,“受西域乌兹精铁所限,月产仅八百柄,岁造九千六百柄,皆已优先配予虎卫营、羽林军将官及铁林营锐士,库存现为零。”
“今岁之困有三:其一,主公钧命暂停陌刀量产,全力增产三弓床弩、霹雳车及铁札甲以固南阳城防、武装新镇军,然熟铁、精炭、匠作皆达极限,月产床弩、霹雳车至多各增三十具,铁甲月产难逾千副;其二,文将军水营所需蒙冲、斗舰,挤占大量船材、桐油、帆索及造船匠工;其三,各地上报军械损耗巨大,尤以弓弩弦、箭镞、矛尖为甚,补充不及!”
工曹掾马钧(字德衡)的困难更为具体:
“禀主公!工曹岁内督成大事:引渭干渠三百里贯通,灌田百万亩;疏勒水渠河西段九百里通水;定远城包砖城墙、马面敌台完固;敦煌至玉门关驰道拓宽夯实;玉门经乌垒至定远驿路新筑驿站二十二、烽燧三十七。”
“然南阳之命,实难速成!”马钧直言不讳,“南阳八县新城防、汉水各渡口坞堡、淯水航道疏浚、官道驿站重修…所需青砖以亿计,条石巨木如山,工匠民夫逾十万!今关中、并州大工未歇,工匠征调已近极限,石炭、铁件转运千里,耗费倍增!欲依主公限期完成南阳工筑,非再增钱五千万、民夫三万不可!”
兵曹掾赵俨(字伯然)的汇报则是一幅鲜血绘就的帝国武力图卷:
“建安十五年元月,我军总兵力九十七万三千人!”
“核心战兵:禁军二十六万(三十六营战兵十八万,十六营骑兵八万),分驻三州及长安。镇军三十四万:雍、并、凉及两都护府原二十四万;汉中庞德所辖六营三万;南阳徐晃新编十营五万;并州世子新编四营二万。”
“亲军:虎卫营重骑五千,铁林营陌刀重步五千,羽林军铁骑一万,合两万。”
“宿卫军:长安四骧营两万。”
“辅兵:五万(专司转运工筑)。”
“水军:内河水营(甘宁统辖)三万,汉江水营(文聘统辖,在建)两万,合五万。”
“屯田军:雍、并、凉三州原二十九万九千;汉中阎圃一万二千;南阳吕宜三万三千,合三十四万四千。”
“建安十四年战事伤亡,”赵俨声音微沉,“南阳高顺部攻坚宛城、新野,阵亡四千三百,重伤六千;洛阳赵云部孟津野战,阵亡九百,伤两千;壶关吕布部、雁门马超部虽未大战,然巡弋冲突,亦折损八百余。总计阵亡六千,重伤八千九百,轻伤无算。抚恤、补缺所费钱粮,已如仓曹、金曹所奏。”
法曹掾杜袭(字子绪)奏报律令推行与刑狱,强调南阳新附,豪强隐匿、盗匪滋生,法曹人手捉襟见肘。礼曹掾孙乾(字公佑)奏报英烈祠大祭及邦交窘境——诸侯使者穿梭合纵,礼曹疲于应对,暗流汹涌。牧曹掾张牧(字子育)奏报牲畜繁衍,然河套牛瘟损千头,调拨南阳耕牛五千头、奶畜三千头济育婴,致北庭牧场吃紧。
理番院祭酒王柔(字叔优)奏报胡汉归化成效,累计通婚四万三千对,归化胡改籍四十二万户,然北庭塞种、呼揭部落因草场划分屡起争端,安西于阗豪酋阴征部落税,隐患重重。崇文馆祭酒郭缊(字佚)奏报官塾扩张,然边郡师资奇缺,胡童汉学推行艰难。招贤馆祭酒贾诩(兼)奏引才千二百人,然通晓胡语、熟悉塞外之干才依旧稀缺。讲武堂都督赵云奏训军官一千八百人,堂舍人满为患。农学馆主官王禾(字嘉穗)则力陈深耕铁齿犁于南阳沙壤改良之效,需工曹广制配发。
九曹五监五院,如同帝国庞大躯体的经脉与脏腑,此刻将所有的成就与创口、力量与疲敝,赤裸裸地展现在王康面前。辉煌的数字下,是南阳带来的巨大消耗与诸侯合纵的沉重压力。冰鉴的水滴声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王康的目光缓缓扫过阶下每一张凝重或焦虑的面孔,最终停留在巨大的疆域舆图上。那柄插入南阳的“悬刃”,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光,也带来了帝国难以承受之重。
“诸卿所奏,孤已尽知。”王康的声音终于响起,不高,却带着定鼎乾坤的力量,压下了殿内所有的不安,“南阳之重,关乎国运!纵有千难万险,此刃,必须握牢,必须磨利!”
他目光如电,刺向金曹徐岳、仓曹周平:“金曹岁亏,仓曹粮危,皆因南阳而起!解铃还须系铃人!自即日起,凡输往曹、袁、刘、孙辖境之盐、铁、茶、马、丝帛,关税再加两成!此令行文各关隘,敢有徇私,立斩!所增关税,尽数划归南阳支用!另,停建一切非紧要宫室、苑囿,内帑节省之费,亦输南阳!仓曹转运之耗,着工曹马钧亲赴丹水—淯水一线,督造浅底快船,务求漕效倍增!南阳本地,今岁‘十一税’所得,尽留自用,一粒不得外输!”
“军器监郑浑!”王康声音转厉,“陌刀既停,则熟铁、匠力尽付床弩、霹雳车、铁甲!月产床弩、霹雳车各五十具!铁甲一千五百副!限期三月达成!所需铁料、石炭、工匠,工曹、矿监、马监全力协济,敢有延误,监正以下,连坐!”
“工曹马钧!南阳工筑,乃当务之急!着即从三辅、河东、河内再征民夫五万!工费由中枢府库再拨三千万钱!限尔一年之内,八县新城防、汉水坞堡、淯水航道、官道驿站,必须完工!完不成,提头来见!”
一连串的命令如同疾风骤雨,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志。徐岳、周平、郑浑、马钧等人俯首领命,虽知前路艰难,却也为这破釜沉舟的决心所激。
最后,王康的目光投向舆图上那波涛暗涌的四方诸侯,声音森寒如九幽之风:“至于合纵?跳梁小丑,徒劳耳!贾文和!”
“臣在!”贾诩出列。
“命军情司,盯死许昌、邺城、武昌、江陵!彼等使者往来,密议条款,孤要一字不漏!孤倒要看看,这四面合围之局,能奈我何!”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冲散了殿内积郁的凝重。朝会散去,帝国的巨轮在王康的意志下,带着沉重的负荷与凛冽的锋芒,再次碾过惊涛,驶向那不可知的棋局终盘。南阳悬刃之下,是妥协的深渊,还是霸业的起点?答案,只在铁与血中铸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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