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司徒府内,灯火通明,却照不散一室的寒意。
王允枯坐于书房,面前的矮几上,摊着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请柬的用料是上等的蜀锦,字迹是相国府专用的馆阁体,每一个笔画都透着权势的傲慢。
可这封请柬,在王允眼中,却比催命的符咒还要可怖。
“相国大人念及司徒为国操劳,特备西域奇酒,邀明日过府,一同品鉴。”
送柬的李儒亲信,脸上挂着和李儒如出一辙的恭谨笑容,可那笑容背后的意味,王允品了一辈子的人心,又岂会不知?
这不是酒宴,是鸿门宴。
董卓这个粗鄙的武夫,什么时候懂得“品鉴”二字了?他刚用一场宴席,将吕布那头猛虎逼得几近发狂,转头就要请自己这个老臣喝酒?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王允的手,轻轻抚过自己的长须,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计划,出了偏差。
按照他的剧本,吕布见到貂蝉,应是惊为天人,继而怒火中烧,最后由自己出面,三言两语便可挑起吕布的杀心。可昨夜之后,吕布是怒了,貂蝉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这个董贼,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棋盘上精心布局的棋手,却发现对手根本不按棋理落子,他直接掀了棋盘,狞笑着问你,还玩不玩?
“来人。”王允的声音有些干涩。
一名心腹老仆悄然入内。
“去,把蝉儿……请过来。”
“是。”
不多时,一身素衣的貂蝉,走进了书房。
她卸去了那身灼人的红衣与华丽的妆容,恢复了往日的清丽,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多了一份挥之不去的倦意与苍白。
“义父。”她盈盈下拜,声音很轻。
“蝉儿,快起来。”王允连忙起身,亲自将她扶起,拉着她坐到一旁的软垫上,眼神里充满了慈爱与关切,“昨夜……苦了你了。”
貂蝉垂下眼睑,摇了摇头:“为义父分忧,为大汉锄贼,蝉儿不苦。”
“好孩子,好孩子啊。”王允眼眶一红,老泪险些落下。他执起貂蝉的手,只觉得一片冰凉,心中更是怜惜。
他仔细端详着貂蝉的神色,试探着问道:“那董贼……他,他没有对你……”
“没有。”貂蝉回答得很快,“他只是……让孩儿为温侯跳了一支舞。”
王允松了半口气,心中却更加疑惑。
只是跳舞?以董卓那豺狼般的性子,将如此绝色拥入怀中,竟能坐怀不乱?这不合常理。
“蝉儿,你且与我细细说来,昨夜在宫中,从头到尾,每一个细节,都不要放过。”王允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董贼的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都可能藏着他的阴谋。我们必须弄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
貂蝉的心,微微一沉。
她抬起头,看着义父那双充满期盼与审视的眼睛。
那双眼睛,曾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温暖与依靠。可现在,她却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她想起了那个男人冰冷的警告——“别被他骗了”。
她想起了那柄藏在枕下的匕首,还有那瓶上好的金疮药。
这些,能说吗?
说了,义父会信吗?还是会觉得,自己已经被董贼的手段所迷惑,甚至……变心了?
一瞬间的犹豫,让她错过了开口的最好时机。
她只能选择性地,将昨夜的经过,复述了一遍。她说了吕布的失态,说了董卓的粗鄙炫耀,说了那支让她心碎的舞。
但她隐去了董卓最后那句“演得不错”,也隐去了李儒的传话与那份奇特的“赏赐”。
王允静静地听着,眉头越皱越紧。
“羞辱……对,是羞辱!”王允一拍大腿,眼神陡然亮了起来,“我明白了!董贼这是在杀鸡儆猴,不,是熬鹰!他深知奉先桀骜不驯,所以用你来磨去他的傲气,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人!”
“他越是这般羞辱奉先,奉先心中的恨意便越深!蝉儿,这是好事啊!”王允显得有些激动,“我们的计策,成了!成了大半了!”
貂蝉看着义父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成了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自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一个名为“王允”的舞台上跳完,又被送到了一个名为“董卓”的舞台上。两个舞台的主人,都说在为她好,可她感觉到的,只有深入骨髓的冰冷。
“义父,”貂蝉轻声打断了王允的兴奋,“那董贼今日,为何要请您赴宴?”
提到请柬,王允脸上的激动之色瞬间褪去,重新被凝重所取代。
他沉吟半晌,道:“这正是老夫最担心的地方。他或许是起了疑心,想试探老夫。又或许……是想对老夫下手。”
“那义父万万不可前去!”貂蝉脱口而出。
“不,必须去。”王允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若是不去,反倒坐实了心中有鬼。蝉儿你放心,老夫侍奉过两代君王,什么风浪没见过?他董卓再凶残,也终究是个武夫。明日,老夫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着义父那副大义凛然、慷慨赴死的模样,貂蝉的心中,五味杂陈。
她想起了那柄匕首。
那把刀,到底是董卓用来试探她的工具,还是……真的给了她一个选择?
……
翌日,相国府。
没有想象中的刀光剑影,也没有甲士林立的肃杀。
王允被李儒客客气气地请进了一处小巧的暖阁。阁内,地龙烧得正旺,温暖如春。一张矮几,两只软垫,一炉熏香,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董卓正赤着脚,踩在厚厚的西域毛毯上,只穿着一件宽大的家常袍子,肥硕的身体陷在软垫里,正拿着一把小银剪,专心致志地……修着自己的脚指甲。
这副场景,让盛装而来,做好了赴死准备的王允,一口气憋在了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哎呀,王司徒来了?”陈默仿佛才发现他,不紧不慢地将银剪扔到一边,用袍袖擦了擦手,指了指对面的软垫,“坐,坐。自家人,别客气。”
又是自家人。
王允眼角抽搐了一下,躬身行礼:“下官拜见相国大人。”
“哎,都说了,别客气。”陈默摆了摆手,脸上露出憨厚的笑容,“老王啊,咱俩谁跟谁。你帮我看着朝堂,我才能安心在后面享福嘛。来,喝茶。”
李儒适时地为王允奉上香茗。
王允如坐针毡,他完全摸不透董卓的路数。这既不像试探,也不像发难,倒真像是乡下土财主招待老邻居。
“不知相国大人今日召见下官,所为何事?”王允还是决定开门见山。
“没事,没事就不能找你喝喝酒,聊聊天了?”陈默不满地瞪了他一眼,“本相国在朝堂上,看来看去,也就你王司徒,是个明白人,能跟本相国说到一块儿去。”
他一边说,一边拍了拍手。
两名侍女,捧着一个古朴的黑陶酒坛和两只晶莹剔uto的琉璃杯走了进来。
“来,尝尝这个。”陈默指着酒坛,脸上露出一种神秘又得意的表情,“这可是本相国花了血本,从一个西域胡商手里弄来的宝贝,叫什么……‘真言仙酿’!”
真言仙酿?
王允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到李儒亲自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酒坛的封泥。一股奇异的、混杂着草木与花果的浓郁香气,瞬间弥漫了整个暖阁。
那酒液,呈一种淡淡的琥珀色,倒入琉璃杯中,清澈见底,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粘稠。
“那胡商说啊,这酒,神了!”陈默自顾自地说道,像是在炫耀自己新得的玩具,“喝了之后,能让人忘却烦恼,吐露真言。不管心里藏着多大的秘密,三杯下肚,都得给你老老实实地倒出来。你说神不神奇?”
王允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
陷阱!这绝对是陷阱!董贼一定是怀疑我了,他想用这诡异的胡酒,来套我的话!
“相国大人洪福齐天,竟能得此仙酿。”王允脸上挤出笑容,连忙摆手,“只是,下官近来偶感风寒,太医嘱咐,需戒绝饮酒。实在是……无福消受。还望相国大人恕罪。”
“哦?是吗?”
陈默脸上的笑容,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收敛了起来。
他端起自己面前那杯酒,轻轻晃动着,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眼神变得有些玩味。
“王司徒,你这是……不给本相国面子啊。”
暖阁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股温暖如春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三九寒冬般的冰冷。
陈默没有再看王允,他只是自言自语般地,幽幽说道:“本相国呢,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就认一个理儿:心里没鬼的人,才不怕喝什么‘真言酒’。”
“你说,对吗?”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被肥肉挤成一条缝的小眼睛,死死地盯住了王允。
那眼神,不再有半点憨厚与粗鄙,只剩下如同刀锋般的锐利与冰冷。
王允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头沉睡的猛虎盯住了,浑身的血液,都快要冻结。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喝,可能会死。
不喝,现在就得死。
陈默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又笑了,仿佛刚才的杀气只是错觉。他端起酒杯,对王允遥遥一敬。
“来,王司徒,本相国先干为敬。你随意。”
说完,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重重地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他咂了咂嘴,露出一副回味无穷的表情,然后就那么笑眯眯地,看着王-允,看着他面前那杯分毫未动的酒。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王允看着那杯酒,那杯所谓的“真言仙酿”,它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要将他的忠诚,他的计谋,他的身家性命,全部吸进去。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伸向了那只琉璃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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