兖州,东郡。
夜风卷着旷野的寒气,吹入曹操的营帐,将案几上的烛火压得向一侧倾倒,光影摇曳,把帐内众人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送往青州的信使已经离去,但帐内的凝重气氛,却像凝固的牛油,没有丝毫化解。那份关于西凉的密报,依旧摊在案上,上面的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来自西方的寒气。
夏侯惇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还在为方才的争论而耿耿于怀。荀彧则微闭着眼,眉头紧锁,似乎在心中反复推演着整个天下的棋局。
唯有郭嘉,不知从哪儿摸出个小酒葫芦,有一搭没一搭地往嘴里灌着,他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带着一丝病态的、玩味的笑意,仿佛这足以让天下震动的消息,在他看来,不过是一出精彩的戏剧。
“报——”
帐帘再次被掀开,一名风尘仆仆的斥候冲了进来,单膝跪地,声音急促:“主公,冀州急报!袁绍已尽起河北大军,以颜良、文丑为先锋,亲率主力,北上攻打公孙瓒!”
此言一出,帐内众人皆是一惊。
夏侯渊忍不住道:“此刻天寒地冻,并非用兵之时,袁本初这是疯了?”
“他不是疯了。”郭嘉放下酒葫芦,轻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帐内显得格外清晰,“他是怕了。”
曹操捻着胡须的手指微微一顿,抬眼看向郭嘉:“奉孝,说下去。”
郭嘉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伸出瘦削的手指,在地图上从西凉的长安,一路划到河北的冀州,画出了一道长长的、无形的弧线。
“董卓远在千里之外,未发一兵一卒,仅仅是让西凉的农夫多刨了几担土豆,就让咱们这位联军盟主、四世三公的袁本初,乱了方寸,夜不能寐,急于用一场毫无理智的大战,来证明自己依旧强大,来掩盖他内心的恐惧。”
他转过身,环视众人,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光芒:“诸位,这才是最可怕的地方。杀人诛心,董卓如今,行的便是诛心之策。他甚至不需要亲自动手,他的存在,他的所作所为,本身就成了一把刀,搅乱了整个关东的局势。袁本初,已经落入了他的算计之中,却不自知。”
帐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郭嘉的话,像一把锥子,刺破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他们不得不承认,那个曾经被他们视为莽夫的董卓,已经变成了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庞然大物。
曹操缓缓地站起身,在帐内来回踱步。
他的脑海中,那个肥胖油腻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地发生变化。
火烧洛阳。在所有人看来,那是穷途末路的疯狂。可现在回想,那何尝不是一次果决到冷酷的断腕求生?他舍弃了一座残破的、四面受敌的都城,换来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关中。
降服马韩。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用血腥的屠杀来震慑西凉。可他偏不。他用一场匪夷所思的战争,打碎了他们的傲骨,然后又把他们扶起来,变成了监督农事的“劝农使”。这比杀了他们,更让他们绝望,也更让西凉的军民,对他董卓再无二心。
推广仙种。这更是神来之笔。当天下诸侯都在为钱粮兵马而焦头烂额,为了争夺一县一郡而大打出手时,他却釜底抽薪,从根本上解决了吃饭的问题。他用粮食,这种最原始,也最强大的武器,轻而易举地收拢了人心。
曹操停下脚步,他发现自己越是分析,心中那股寒意就越是浓重。
董卓的每一步,都走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又精准地踩在了最致命的节点上。他完全不按这个时代的规矩出牌。士族、名望、礼法、道义……这些诸侯们赖以生存、用以博弈的工具,在他面前,仿佛都成了笑话。
他建立了一个新的规则。一个只属于他董卓的,简单粗暴,却又无比有效的规则。
“吃饭,活命。”曹操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荀彧睁开了眼,神情凝重地接话道:“主公所言极是。董卓正在做的,是动摇我等的根基。我等依靠士族豪强,而他,却直接走向了那些黔首百姓。当天下百姓只知有董相国,而不知有汉天子,不知有我等诸侯之时,大势便去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大哥!”夏侯惇急道,“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坐大吧!要不,咱们也学他,去寻些仙种来?”
“愚蠢!”曹操猛地回头,呵斥道,“仙种若是那么好寻,天下岂非处处是神农?此物,必是董卓的独门之秘,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岂会轻易示人?”
他按了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角,心中烦躁不堪。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棋手,正全神贯注地与对面的敌人博弈,却忽然发现,旁边一桌那个原以为是乡下土财主的胖子,根本没在下棋,而是直接动手,把整个棋盘连同桌子,都掀了。
“主公,身体要紧。”郭嘉又不知从哪儿凑了过来,递上酒葫芦,嬉皮笑脸地说,“袁本初在为董卓之事忧心,主公何必也学他?依嘉看来,此事,于我等,反倒是天大的好事。”
“哦?”曹操接过酒葫芦,却没有喝,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袁绍与公孙瓒,皆是当世枭雄,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甚至两败俱伤。”郭嘉掰着手指,慢悠悠地分析道,“他们打得越热闹,河北就越是糜烂,我等在兖州,就越是安稳。主公正好可以趁此良机,积蓄力量。”
他压低了声音,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主公可广招贤才,安抚流民,整顿兵马,做出要与袁绍南北夹击公孙瓒之势。袁绍为求我等相助,必然会送来钱粮官职,我等只需虚与委蛇,坐收渔利便可。待他们斗得精疲力尽,主公再挥师北上,整个河北,便唾手可得!”
“至于董卓……”郭嘉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现在是天下公敌,有袁本初这个盟主在前面顶着,我们急什么?让他先替我们,挡住西边那头最凶恶的猛虎。我们只需……静观其变。”
郭嘉的一番话,如同一阵清风,吹散了曹操心头的些许阴霾。
是啊,自己着什么急?
董卓是强,是深不可测。可现在,挡在他面前的,是袁绍,是公孙瓒,是整个关东联盟。
自己要做的,不是去和那头怪物硬碰硬,而是在这些巨兽搏杀的间隙,悄无声息地,将自己的爪牙磨得更利,身躯变得更强壮。
“奉孝之言,深得我心。”曹操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他将酒葫芦丢还给郭嘉,豪气顿生,“传我将令!命曹仁、于禁,加强东郡防务,做出北上之势。同时,在兖州全境,张榜招贤!不论出身,不问过往,凡有才之士,我曹孟德,扫榻以待!”
“另外,命人去一趟徐州,拜会陶谦。就说,我愿与他结为盟好,共抗袁术。姿态要做足,礼物要送够。”
一道道命令,从曹操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帐内的气氛,一扫之前的压抑,重新变得昂扬起来。
荀彧、程昱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欣慰之色,这才是他们所熟知的那个,杀伐果决,又深谋远虑的主公。
就在此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背着令旗的斥候,甚至来不及滚鞍下马,便在帐外嘶声高喊:“主公!长安急报!十万火急!”
曹操眉头一挑,心中莫名地一紧。
又是长安?那个地方,现在每一次传来消息,都让他心惊肉跳。
片刻之后,一封用火漆密封的竹筒,被呈到了曹操的案前。
他亲自用小刀挑开火漆,抽出里面的布帛。
帐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小块布帛上。
曹操的目光,顺着上面的字迹,缓缓下移。他的表情,也随之发生了奇异的变化。
从凝重,到错愕,再到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见鬼般的惊骇。
他手中的布帛,无声地飘落。
“主公?”夏侯惇关切地问。
曹操没有回答,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嘴唇翕动,仿佛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郭嘉心中好奇,俯身捡起那块布帛,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醉意和玩世不恭,便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到极点的苍白。
荀彧和程昱也凑了过去。
只见那布帛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因为书写者的激动而显得有些潦草,却依旧清晰可辨:
“董贼体貌大变,旬月之内,肥硕尽去,身形魁梧,判若两人。府中盛传,其得仙丹,已返老还童……”
“返……老……还……童……”
曹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一字一顿地念出这四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要被冻结了。
如果说,亩产千斤,他尚可以“妖法”、“秘术”来解释。
那么,一个人的体貌,在短短十几天内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已经超出了权谋、智计、甚至妖法的范畴。
这……是神魔之能。
他猛地抬头,望向西方,那片被浓重夜色笼罩的天空。
他仿佛看到,在长安的深宫之中,那个他曾经以为已经看透的敌人,正缓缓褪去肥胖油腻的伪装,露出的,是一副他完全无法想象的、神魔般的真容。
而那双眼睛,正带着一丝戏谑,穿越千里,冷冷地注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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